第二十五章人仰马翻
斐烈帝国骑兵的忽然出现,让宁静的波拉贝尔北面山区顷刻间变成了地狱。
参与围猎的平民和士兵在全然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忽然出现在身边的敌人如同麦子一般割倒,惨叫声、哀嚎声、尖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可是无论是跪在地上的无辜平民,还是惊慌失措丢掉武器的士兵,换来的统统都是斐烈帝国骑兵纵马而过时冷酷无情的一剑。鲜血侵染了大地,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又一个无辜的民众被追上,被劈开脑袋,被割开喉咙或被捅穿胸膛。
人群漫山遍野地四散奔逃,士兵们拼命向附近的同伴靠拢。有马的骑士和士兵发了狂一般向着猎区南面的等候区狂奔,一支支响箭从各个山头直冲云霄。
“出了什么事?!”
当四周乱起来的时候,男爵夫人霍然站起身来,凝望四周,急声问道。
洋溢着欢声笑语的等候区里已经鸦雀无声。
在此之前的一分钟,贵族夫人小姐们还摇着手中的绸扇,摆动着鲸鱼骨勒出的纤腰,傲然高耸着雪白丰满的胸脯,和骑士们谈笑风生,不时一脸惊恐地拒绝仆人们送来的食物,然后在贵族男士的注视下娇滴滴地报以微笑。
可现在,祥和愉悦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不仅是女士们面色发白,神情惊恐不安。就连专程赶到领主府的周边庄园主和一些没有领地的小贵族男士们,都露出惊惶的神色。
护卫在四周的波拉贝尔士兵们都拔出了剑,一边摆出护卫的架势,一边环顾四周,听着不断传来的惨叫声,面色紧张目光茫然。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就在所有人的神经,都已经绷紧到了极点的时候,忽然,一匹快马驮着一位浑身是血的士兵,从茂密的山林中钻了出来,直冲到男爵夫人面前。
“敌袭……夫人……是斐烈帝国的骑兵……”
浑身是伤的骑兵,几乎是从马背上直接滚落在地,上气不接下气。
“成百上千……他们在攻击我们……”
所有人的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片刻之后,女人们同时发出一声声尖叫,纷纷提着宽大裙边惊惶地涌向小树林外的马车。男士们也丢下了手中的食物,拔腿就跑。铺着白色桌布的桌子被撞翻,鞋子,餐盘,酒杯和食物丢了一地,一片狼藉。
“圣帝在上……”
男爵夫人用手捂住嘴,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
斐烈帝国的骑兵出现在这里,对于辛苦经营这里数十年的波拉贝尔男爵家族来说,完全是灭顶之灾!几代人的心血将在今天付之一炬。这样的打击,让她怎么能够接受。
可是很快,她就抹掉了眼泪。一边吩咐身旁的士兵们护送贵人们离开,一边让有马的骑士和扈从们通知四周分散的士兵向这边聚集。
布置安排的时候,女人的后背一直挺得笔直,就如同平常人们看到的那样,精明能干,从容不迫。仿佛天塌下来都不能对她产生丝毫的影响。
“穆恩大人……”安排完身边士兵们,男爵夫人正准备扭头请求穆恩修士和他身边士兵的帮助,却没想到转过头时,看见的,竟然是这位修士和他的人飞快离去的背影。
男爵夫人叹了口气,转头向群山中望去。
目光中,充满了担忧。
不知道公主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远方凄厉的虎啸声,清晰可辨。
“听!”慢悠悠策马和爱伦夫人并肩而行的苏珊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
“那小子真把乔治的剑虎给干掉了!”
当凄厉的虎啸嘎然而止的时候,苏珊一把抓住爱伦夫人的胳膊,激动得眼睛发光,压低了声音叫道。一边说着,还一边窃喜地回头去看身后的教廷骑士。
被已经二十多岁还跟个孩子一样喜欢胡闹的苏珊闹得头疼,爱伦夫人只能摇头苦笑。
身旁,不时有一队皇家骑兵策马飞奔而过。当他们从爱伦和苏珊身旁经过时,都会在马背上欠身行礼,然后笑嘻嘻地纵马而去,留下一道飞扬的尾尘。而片刻之后,紧紧跟随着他们的教廷骑士,就会如飞一般从身旁经过。
这种兜圈子的游戏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每每逗得苏珊前仰后合。
身体微微后仰,骑马悠悠下了一个山坡。
爱伦夫人刚在一颗巨大的古树下的草丛中,发现可作为绘魔颜料的一种名叫紫光蓿的植物,正惊喜地准备下马采摘,却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波拉贝尔士兵,从大树后绕出来,踉踉跄跄地扑倒在爱伦夫人身边。
“怎么了?”
苏珊和身后的骑士们,都吓了一跳,纷纷围了上来。
一位士官跳下马来,扶起士兵。
“我们被斐烈人的骑兵部队袭击……”士兵用手指了指来的方向,只说了一句,便晕了过去。
众人打马奔上旁边的山脊,只看了远方一眼,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公主!”
苏珊和爱伦夫人率先拨转马头,发了疯一般向策马向回跑。
身旁的骑士们,抖手丢出一支支皇家骑士特有的响箭。响箭发出尖锐地啸声,冲上天空,然后飞快地炸开来。
第一支响箭刚在这个山头响起,下一支升起的地方,已经在百米之外的山谷中。随着陆续升空的响箭召集,一匹又一匹战马,一个又一个皇家骑士和士官,自从山林中钻出来,汇入以爱伦夫人和苏珊为首的马队。
数十匹战马密集的马蹄声,在山谷中奔腾。沿途遇见的好几拨斐烈帝国骑兵不是在红了眼的骑士和士官们疯狂挥舞的长剑下被砍倒在地,就是在爱伦夫人挥洒开的漫天火球中化作被一掠而过的马队远远丢在身后的火团。
一颗颗大树,青草如茵的山坡,流水潺潺的小溪,在急速翻腾的马蹄下后退。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
快!快!快!
哒哒哒哒哒……当战马跃过一道丘陵的坡顶,一条小峡谷出现在下方时,眼前的一切,让每一个人目眦欲裂!
只见艾蕾希娅的座下白马,正拼命试图蹬上一个山坡。
而身后不远处,雨果挺枪跃马,与正面急冲而来的一只狂暴熊和后面五名斐烈帝国骑士高速接近。眼看就要撞击到一起。
“公主!”苏珊和骑士们拼命打马往下冲。原本一直在苏珊战马脚下旋转的两个绿色斗气战环,陡然化作一团绿光凝聚在她的身上。
而同时冲下去的爱伦夫人,也在马背上结了个手印,口中发出令人难解的急促低吟声。
可是,他们距离公主和雨果的距离,实在太远了。远到这一切,都成为了一种徒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迟缓的状态。
数十匹战马的身影此起彼伏,顺着山坡飞驰而下。身旁掠过的大树,横生的枝叶,倒卧的枯木,让奔腾的战马忽而收缩四蹄纵跃起来,忽而又伸出长腿落在地上,踏翻山坡上的泥土,卷起地面上厚厚的落叶,撞开拦路的树枝……
而在他们的视野中,山坡下那只白色的狂暴熊,那五个平端着骑枪以标准的前二后三骑士突击阵型冲锋的斐烈骑士,已经和迎上去的雨果近在咫尺。
那一刹那,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艾蕾希娅,拨转了马头。
她轻轻拍了拍精灵般的白色巴拉伯马的脖子,安慰着沮丧的它。随后从剑鞘中抽出了寒光四射的窄身长剑。
女孩的后背挺得笔直,微微抬起的下巴,优雅的脖子和坐下银丝如雪的白马,让她在翠绿清新的丛林中,显得那么美丽,却又那么孤独,安静。
身前的雨果就像是一堵墙,将她和前面的世界分开。疾速奔驰来的敌人;在马蹄声中颤抖的大地;寒光四射的骑枪;双目赤红口涎四溢的怒熊……这一切纷乱、喧嚣和即将发生的残酷,仿佛都在雨果身前消失了,无力侵扰这美丽安静的少女。
艾蕾希娅将长剑横上了脖子。她知道自己一旦被斐烈人抓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今年十六岁。
从小生长在已经没落的皇室家族。
尊贵的身份和现实的反差,让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不是一个幸运的女孩。
稍微长大一点,她就听到了那个一直被人挂在嘴边的名字――罗伊。然后在某一天,明白了这个名字和自己的关系。
那天,女孩穿着睡衣,抱着膝盖,露着一双纤小白皙的小脚,蜷缩在床上。碧蓝的魔蝉,在她肩头飞着,轻薄透明的蝉翼在空气中振动,却没有嗡嗡的声响,而是将风元素透过身上的魔纹,演化成一首她已经听过无数次的音乐。
想了很久。
很自然的,她将那个从自己出身之前就和自己联系到一起的名字,融入了透窗洒落的阳光和冷清孤独的童年中。
小女孩不知道那个小男孩去了哪里。
她只是觉得,他一定还活着。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和画像中他的父母一样,遗传了那个家族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却又长着他母亲一样漂亮的脸。
谁也不知道,那一天,华丽而清冷的皇宫中那位孤独的小公主,有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却默默陪伴着她,可以和她一起听音乐,听她自言自语倾诉心声的好朋友。
未婚夫妻的天然联系,让女孩即便一天天长大,也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名字。
于是,有了这次旅行。
雨果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射向对手。在他即将接触敌人的那一刻,艾蕾希娅将冰冷的长剑在脖子上紧了紧,抬起头,寻找温暖的阳光。
然后,她就看见了山巅上那个单薄的身影!
弓弦惊鸣。
四支离弦之箭,在飞出去的一瞬间,仿佛射入了虚空中。
没有人能捕捉到它们的轨迹。当它们从虚空中再度现身于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到了斐烈帝国骑士们的脑后。
而与此同时,冲锋的雨果,也压低了身体,将脚下旋转的黄色光环,化作一团附着于身上的光甲。手中骑枪的枪尖上,陡然冒出一道三十公分长的黄色锋芒。
雨果是三星【勇敢骑士】。比起迎面而来的两名斐烈【武装骑士】来,他不但比对手多一个战环,而且能够沟通天气地魄,将斗气战环化形附体,增加身体的防护力和武器的攻击力。
如果对方不是一个完整的骑阵,前面也没有一只处于狂暴状态的魔熊……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将两名斐烈骑士和他们的三名侍从,一一击杀!
可惜,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所以,身为骑士的雨果没有选择,为了护卫公主,哪怕只是徒劳,他也只能冲上去,就像一个高速抛飞的鸡蛋,撞向迎面而来的石头。
座下雄山的身体,已经开始前倾。
和坐骑心灵相通的雨果,催动体内的源力核,将身体中的土属性斗气激发到了近乎爆体的极限,手腕一抖,长长的钢铁骑枪在这狂暴的力量下,软得如同一根长鞭,锋利的枪尖卷起一团枪花,闪电般刺向暴熊身后的敌人。
雨果没有选择熊。尽管他可以肯定在撞击的一瞬间会遭受熊的攻击。可是,这只没有突破灵封的野生暴熊对他的伤害,远远比不上它身后的任何一个人。
况且,他仇恨的,只是这些入侵者。
即便是死,他也要拉一个垫背!
数十米的距离几乎转瞬及至,就在雨果已经将手中的骑枪枪杆抖成一道弧线,准备在交错的一瞬间将枪尖捅入左边一名骑士的脖子时……
忽然,一支长箭呼啸而来,闪电般穿了狂暴熊的一只前脚掌,将其钉死在地上。而同时出现的另外三支箭,则分别射向位于前排右边的斐烈骑士和位于后排左边、中间的两名侍从!
骤然警觉的斐烈骑士怒吼回身挥枪,试图将急射而至的长箭拨开。可是,前方陡然停步翻滚在地的暴熊,三支在他们的枪尖前方忽然变幻方向疾射入战马头部的白羽箭,却如同在一辆高速飞驰的马车车轮下放上了一块大石头。
人仰,马翻,阵破!
噗!雨果手中的骑枪狠狠洞穿了左边骑士的咽喉。同时,雄山脚下一个侧步,已经避让开那只倒地的狂暴熊!
鲜血,随着被枪尖捅穿斐烈骑士喉头猛地喷了出来。
雨果将长枪向前一抖,松开了手。然后,在掠过这名怒睁着眼睛的骑士身旁时候,重新抓住从他身后冒出来的枪身,猛地抽出。
血染长枪!
当雨果毫发无损地纵马回转时。
眼前,是三个失去了战马和一个虽然骑在马上却已经完全懵了的斐烈人。
而头顶山崖上,只听见一阵密集的弓弦连响。一支又一支熟悉的白羽长箭,就跟天空落下的暴雨一般,箭箭不离斐烈人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