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啊?方便养伤吗?”
杜清檀并没有多愁善感,就那么随随便便地一问。
毕竟不可能这么一直住下去,迟早总要分离。
“一个朋友带着我做事,是正常营生,倘若做得好了,说不定还能捞个官职。”
独孤不求看着杜清檀清澈明亮的凤眼、诚挚自然的表情,从胸腔深处缓缓呼出一口气,笑得更加灿烂。
“包吃包住还给衣裳,所以你别拦我!我要出息去了!指不定下次你再见着我,我就不是平民啦!”
他很大声地说。
杜清檀这才注意到,他换了一身品质裁剪都很优良的黑色丝袍。
劲瘦有力的腰系着蹀躞带,大长腿穿着崭新的六合靴。
挺拔高挑,风流不羁,非常好看。
她点点头,真诚称赞:“挺好,精神,风流,俊美。”
独孤不求一怔,耳根微微发红,随即又笑了起来:“真心的?”
“当然是真心的。”
杜清檀一本正经地道:“若你听见我夸人别的,可能是假。但若夸人貌美,必然是真。”
长得不好,可以夸有才华、有气质、品行好,决不能装瞎说好看。
这严重违背她做人的良知。
独孤不求听懂了她背后隐藏的话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杜,你咋这么招人喜欢呢?”
“咳咳咳……”采蓝原本在一旁喝水,闻声便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番对话,在任何人听来都是有点那意思了。
哎哟,好害羞,好激动。
然而面前那对男女只是平淡地瞅了她一眼,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然,也可能有人是强作镇定。
“你也很好看。”独孤不求同样很认真地夸赞杜清檀,声线紧绷,颇僵硬。
为了方便干活行走,她穿的是最简朴的窄袖短衫齐胸裙,布料朴实无华,裙摆不宽,未过脚面。
然而身形纤长窈窕,肤白貌美,幽雅自信,便连带着朴素的衣裙也隐隐多了几分光华。
这才叫真美人,荆钗布裙难以掩其风华。
杜清檀也没觉着被夸了需要谦虚、或是害羞什么的,她很诚恳地道:“长得好看没什么用。真的。”
长得好看没什么用?真的?
独孤不求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她才夸他长得真好看,然后就告诉他,长得好看没什么用,还特意强调是“真的”。
“你是说,我没什么用吗?”
他笑得咬牙切齿,手特别痒。
就想把这女子抓过来,握着那单薄的肩头使劲晃啊晃,弄清楚她那小巧好看的脑袋里头,到底想的是些什么!
“我是说我自己,没说你。”
杜清檀手里的尖刀一剜一拉,利索地把羊腿骨和肉剔开。
“年纪轻轻,想这么多。”
她把羊腿骨扔进水里漂着,准备稍后炖个汤,再往里头加条老死的鱼,就成了个鲜,一点都不浪费。
“……”独孤不求看着她的样子,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想多了点。
然而,说她自己长得好看没什么用,他是不懂。
于是他就问了:“你还想怎么样?”
杜清檀道:“我这长相吧,不实用。空有美貌不强壮,不然……”
她没往下说,独孤不求又奇异地懂了她的点。
“不然,你是嫌打人不过瘾?还是想做女将军?”
他“嘿嘿”笑了起来:“你现在不是已经越来越强壮了么?说美貌没用,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它的好处。”
长得好看的人,做啥事都更容易占便宜。
最简单的说吧,譬如排队买东西,长得丑都不好意思插队,也不会被允许插队。
长得美丽就不一样了,害羞地提个要求,多数人都乐意为美人提供个方便。
独孤不求举完例子,说道:“还有很多很多类似的好处,我就不提了,以后你会知道。”
杜清檀严肃地道:“可我并不需要插队。反倒是这长相成了我的负担。”
听说她是大夫,人家总要嫌她长得太好看,不像大夫,这便需要多费口舌。
再不然,年轻女子顶着这张脸出入病人家中,总要小心提防坏人觊觎。
什么左勾拳啦,腿上绑沙袋啦,都是为了自保。
反正就是,要这美貌何用!
独孤不求又明白了她的苦恼,他沉默片刻,说道:“你继续绑沙袋,练拳术吧,脑子再放聪明点儿,人心远比你以为的更坏更黑。”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杜清檀命令采蓝:“粥改小火慢炖,可以做其他菜了。”
她要爆炒羊肉,难免弄得一身油烟,这便把独孤不求赶出厨房。
独孤不求再看她忙碌的身影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采蓝叹气,这个独孤公子,真是白长一副精明样儿!
五娘说了自家的难处之后,男子汉不是该说,别怕,我娶你,我养你么?
怎么什么都没说!
反倒说什么继续绑沙袋、练拳术、脑子放聪明点儿?
弄不懂。
杜清檀没那么多想法,滚油炒菜,葱香肉香满屋飘香。
若非膂力不够,锅不顺手,她还想颠个锅炫个技。
晚饭做好上了桌,独孤不求却不见了。
镇纸压了张字条。
“山长水阔,有缘再会。”
字如其人,疏狂不羁。
团团伤心地哭了起来:“大哥哥都没和我打招呼。”
杨氏叹息:“饭都没吃,空着肚子呢。”
采蓝可惜:“这么多好吃的,素了那么久,怎么也得吃饱再走哇。”
老于头和于婆互相交换眼色,杜清檀和独孤不求在厨房的对话,他们都隐约听见了。
那孩子怕是被自家木头五娘给伤着了?
年轻人爱多想,怕是以为五娘看不上他没前程,这便饭都不吃就走了。
杜清檀也很遗憾:“这肉是武十一郎特意为他备的,我们都是沾他的光,怎么能不吃呢?”
枉费了她精心设计的菜单。
不过想到他说要去投奔前程,又很替他欣慰:“吃吧,吃吧,都别难过了,下次再见,独孤指不定就是做官的啦!”
这时候,又有人敲响了门。
来人行事沉稳,举止有度,拎着一只礼盒:“小人是隔壁元氏下人,奉主君之命,恭贺府上乔迁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