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七、稍得喘息暂偷闲,令牌如山心如弦

苏夫人看着墨染,轻叹一声:“你大伯母虽中执掌中馈,但那时你二姐姐和大哥哥还小,冯姨娘已是难缠,更别提与葛氏周旋。你五婶婶一步走错,至今不得出来。你四婶婶孩子多,自己院中都顾不过来,喜欢女孩,可心心念念生了这么多年,偏偏四个儿子,一个女孩也没有。儿子不好养,担心仕途又担心他们兄弟间不睦,分身乏术。你六婶婶出身高,甚少与府中妯娌们来往,每每去春僖堂请安也是一言不发,深沉如水,让人看不出底细,也不好接近。”

便是众人都各有各的难处、立场,所以数年没能拧成一股绳,而老太太又握着一半掌家权,吕氏应付冯姨娘已是筋疲力尽,还要看老太太的脸色,揣度老太太的心思,自然没功夫与葛眉筱斗。

如此长期以往,竟将葛眉筱纵得树大根深,只手遮了半个林家。若是林墨审不杀那恶奴,若是墨染不到春僖堂陈情,林家怕是从根上腐烂掉了,最后连骨头都不剩。若是人人都与葛眉筱周旋,就凭葛眉筱那张嘴,也舒服不到今日!可人人皆有顾虑,老太太心思又不明显,杨氏的事将几房都震住了,以至数年光阴下来,葛氏吞了半个府库的钱,二房丫鬟穿得都比林墨琬这个四姑娘好了。

苏夫人叹一口气:“染儿,你做得不错,只是要小心,凡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凡事要为自己多想,你不去算计人,也不能被人算计,事了拂身,最好什么也别留下,日后你才能找个好人家!”

墨染听了苏夫人的一番叮嘱,边往佑安院外走,心中边思索琢磨,脚步虽是利落,心中却一汪酸涩浸着一团乱麻,一时就要呕出来一般。她在郡主府都没这般累,只需拿出张嬷嬷教的三分礼节就够用了,但在家中却要打起七分精神,尤其是在苏夫人面前,万不可露真。

潘氏已派人传了两次话,请墨染过去喝茶说话。墨染恰好都在沐浴,没空去见潘氏,已推辞了两次,朱氏那边也传了一次话。墨染心中烦乱,一看到枕头底下那块令牌,心上便悬了一口气,整日惶惶不安,即便是有空,也不想出去。

四婶婶、六婶婶都是精明人,难保不会看出什么,若是问她什么,墨染恐怕一时圆不了话,所以便这么拖着。

墨染知道她所行之事须要小心,故而只能她一个人知道,更不能叫人看出神色有异,就算是传话的碧知、碧鹤,也被她蒙在鼓里。所以在没有稳住神色、定住心性之前,尽量少出院门,少见人,不说话。

墨染被藿芝送到佑安院外,转身止住藿芝,让藿芝留步不必再送,见藿芝脸上忧色半露,便开口道:“藿芝姐姐,我无事。”说完这句就再也无甚可说,拍拍藿芝手,转身走了。

泪忽而就浸了墨染眼眶,让她不由仰头道:“天凉了,风也大,催人眼睛疼。”

苏夫人自这日起便时常往春僖堂去,或是和老太太说话,或是和花嬷嬷一起描些花样。林墨玪养在春僖堂,苏夫人便也时常送林墨玪些小礼物。

林墨琋见众人都对林墨玪好,心中十分不痛快,渐渐不与,林墨玪说话了,姐妹之间时常拌嘴,老太太多次劝她们两个,可惜收效甚微,姐妹两个心气都高,谁也不肯低下身段。

老太太只好让苏夫人劝劝她们姐妹两个,苏夫人劝了她们一阵,她们两人虽是说话了,也不过是面上和气,终究隔了心。

每每苏夫人劝完两个不省心的侄女,从屋里出来时,总能看到站在屋门口的林墨琬。

林墨琬柔柔一笑,行礼问好。

苏夫人点点头,笑着拉起林墨琬的手,不禁皱眉:“总是这么凉,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几次之后,苏夫人便翻出了陪嫁箱子里的衣裳,都是她年轻时穿过的,让人送到了墨琬院子,让芳归告诉墨琬:“料子还好,样式不新了,姑娘针线好,闲着无聊时可以改改,也是逗闷子玩。”

墨琬深感好意,果然将衣裳改好后穿在了身上,亲手绣了一个香囊给苏夫人。

苏夫人端详着手里香囊,感叹墨琬这孩子有心了,又叹气低语:“都是姑娘,偏她生在了五房。”说完让芳时将香囊收起来,吩咐藿芝等新料子下来,想着做身新衣裳给墨琬送去。

藿芝答应下来,又问苏夫人:“奶奶,汤好了,让芳时送过去?”

苏夫人忙起身:“不,我亲自送去。”

不一时苏夫人便带着两个丫头往春僖堂走,给老太太送去了一盅新做好的鸭汤,特意挑了汤盅,试了口味。果然老太太尝了一口后,便笑着称赞起来。

墨染从东院出来,一路回了她所居的丛然馆,迈步一进院子,见“四难廊”前的菊花早已开败了。

这几丛菊花也没人用心料理,开花时花朵不过寥寥,此时花落了,花茎倒还翠绿着,如蜡般凝了一层霜寒。

碧鹤见墨染盯着那几丛菊花不移眼睛,便问:“姑娘,可要人将它们移栽到屋子里,霜雪就打不着了。”

墨染摇摇头:“它们能挺过去就挺过去,若是挺不过去,就是帮它遮了霜雪又怎么样呢?年年遮吗?我又不能常住在这里。”

早晚要出去的,林家虽是生养她一场,到底要去别家生根,难道别家就是晴好春光,万里无霜了吗?

风雪严寒处处是,松柏长青何需春?

墨染欲要迈步进屋,忽听身后有笑声,回头一看果然是林墨审。

女学本是十日一休,而学堂却是无休的。越是雪天、雨天,学堂的先生越要讲课,美其名曰“磨砺学子心性,试炼诸位学子可有刻苦求学之心”,更要将众学子聚在一起,品茶论酒,作诗赋词,可谓好雅兴!

故而林墨审除却过年、上元、寒食、端午、七夕、中秋,或是宫中庆典,都不能旷课,今日这是怎么了,竟敢公然旷课?

林墨审笑着走进丛然馆,环顾一周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赞道:“三姐姐好文采,这么几间小屋子,竟变着法取名,将古今志高坚韧之人都搬了出来。”

未等墨染说什么,林墨审又叹了起来,收扇摇头,啧啧叹惋。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