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有两位护士,一个正在整理药品,一个趴在桌子上打盹儿。
两人推门进去时,护士先是一惊,随后恭敬地问道:“谭工,都这么晚啦,有什么事吗?”
眼镜男非常礼貌地答道:“没事儿,就是睡不着。小刘,我想借你们的桌子用用,不会打搅你们吧?”
护士连连摇头,“不会不会,你们用吧,我先去发药。”
目送护士离开后,眼镜男便领着高远朝桌子走过去。
护士对眼镜男这么尊敬,高远并不惊讶,二纺机是清河县数一数二的大厂,里面的技术人员受到尊重是理所应该的。
没怎么废话,高远马上投入翻译工作,一旁的眼镜男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得不说,上一世的高远在事业的后半段都是做一些教授、指导、谈判之类的工作,这样具体的活儿他已经很久没干了。
现在突然拿起来,他发现自己很怀念这样纯粹的工作,两个多小时的翻译,他干得非常投入。
译完整本手册,高远舒畅地吐出一口气,然后伸了个懒腰。
转身看向眼镜男,他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想了想,高远没有叫醒他,把材料纸整理好之后,他便回到自己的病房。
罗琴是真的累了,高远走到床边的时候,她嘴里竟然喘着粗气。
罗琴是知青,父母被“关进去”后,所有亲戚都疏远了她,无依无靠的她最后只能选择插队。
可是插队的日子也不好过,由于“成分”不好,罗琴受尽了其他知青的排挤和欺负。
好在她遇到了高远,在那个时间点,无论高远光鲜的外表还是“优越”的家庭出身,对罗琴来说就像救命稻草一样,她几乎是下意识就紧紧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高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罗琴时的样子,她皮肤白皙、楚楚动人,站在众多嬉皮笑脸的知青之中,就好像一朵从杂草中倔强长出来的水仙花。
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罗琴,高远不禁一阵痛心,是自己亲手把她摧残成这个样子的。
高远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爬上床的时候还是惊醒了罗琴。
罗琴慌慌张张想把床让出来,但是高远抱住了她。
“没事儿,咱俩挤挤,挤挤~~”
......
一夜过去,高远和罗琴都睡得很香,第二天醒来,就看见眼镜男正坐在床上笑眯眯看着自己。
“呵呵,小两口挺恩爱,真不忍心吵醒你俩。”
高远揉着眼睛做起来,罗琴则马上站起身,整了整衣裳就打算往外走,“我给你买点儿早饭去。”
眼镜男闻言紧跟着站起来,“别急,我请你俩吃早饭,小伙子,我想跟你聊聊。”
罗琴不知道昨晚的事儿,所以不明白好好的他干嘛要请客。
她看向高远,就见高远微笑着点点头。
随后两口子稍微洗漱一番,便跟随眼镜男朝医院食堂走去。
眼镜男端来一大盘包子,还给三人一人端来一碗小米粥。
包子看不出来是啥馅的,但那是白面包子,罗琴顿时被吸引视线,嘴里不停地分泌口水。
要知道,在农场的家里,他们几乎顿顿都是红薯和玉米,而且即便是红薯和玉米,也不是天天都能吃饱的。
大米和白面这种细粮,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两顿。
高远则不同,他继承了二十一世纪的胃口,早饭如果没有牛奶,他根本吃不下饭。
端上饭菜后,眼镜男在高远面前坐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谭永青,是二纺机的技术负责人。”
罗琴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两个男人似乎对桌上的包子不感兴趣,看见他们不吃,她也只好眼巴巴等着。
高远伸出手,跟谭永青握了握,“我叫高远,是东风农场的。”
“东风农场?还挺远。能问问你在你们农场任什么职位吗?”
“哦,你误会了,我是农场的人,但不是农场职工。现在只是在基建队打零工。”
谭永青瞪大了眼,“不会吧,这么优秀的人才只是在基建队打零工?你们农场的人才已经人满为患了吗?”
高远闻言笑了笑,扭头看向罗琴,这才发现罗琴疯狂涌动地喉头。
罗琴出身优越,家教严厉,即便结婚之后,一家子穷得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她也没有忘记饭桌上的礼仪。
高远看着罗琴直愣愣盯着包子的神情,立马拿了个包子啃上一口,“昨晚一宿没睡,早就饿了,咱们还是边吃边说吧。”
说完他又拿了个包子递给罗琴,罗琴稍稍迟疑一阵,便接过包子啃了一大口。
虽然罗琴尽量让自己的吃相好看一点儿,可她大口吞咽的样子还是让谭永青看在眼里。
这个年代,吃不饱是常态,清河县又不是产粮大县,一个月定量的那点儿口粮根本不够吃。
“嗯,小高,”谭永青四十多岁,又在厂里任技术负责人,自然认为自己有资格这么叫高远,“把你的地址给我,昨天你翻译的那本手册对我们厂意义重大,回去后我看能不能给你申请点儿奖励。”
罗琴闻言立马把注意力转向谈话的两人,但她没有打断,只是开始注意这两人的对话。
高远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那就谢谢谭工了。”
之后,两人说起德文的事,谭永青问高远在哪儿学的德文。
罗琴听到这会儿大概明白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不记得自己的男人懂什么德文,于是也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高远自然明白不能说得太多,便撒谎说自己读完高中后一直胸怀大志,所以私底下学了一些外语,除了德文之外,他还会日文。
尽管谭永青还有诸如“学习材料哪儿来的”、“谁教的他”等问题,可他到底不熟悉高远,所以高远胡乱撒几个谎就圆了过去。
可是这一招在罗琴这儿不管用,从食堂回去的路上,她一直走在高远后面,满是疑惑地打量着高远。
从昨晚醒来到现在,高远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破天荒地喊了自己一声“媳妇儿”,还忽然主动用德文给别人翻译了一本什么手册。
这要放在以前,别说高远懂不懂德文,就是主动帮助人这一点,高远都做不出来。
三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回到病房,刚到门口,高远就发现里面多了一男一女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