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这才一个晚上呢,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程卫东眼睛转了转,就把昨天的实情说了出来,说电视机不是他一个人修的,是和高远一块儿修的。
谭永清不是傻子,机修组归他管,下面的人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
本来听说有人找机修组修电视他就很奇怪,这会儿听见高远的名字,他瞬间就了然了。
“原来是这样,敢情高远你昨天请假就是给领导修电视啊。你怎么不明说呢,我可以安排你俩出公差呀。”
高远没想到谭永清会是这个态度,有些不好意思回道:“这不是干私活儿吗,怕影响不好。”
“这你就想错了吧,你俩私下去修,那是干私活儿,可要是出公差,那就是为厂里干活儿。而且这是为咱厂添脸的事儿,厂里支持还来不及呢。”
“唉,谭工,说白了吧,是我主动找上程工的,还不是想多挣两个钱。”
谭永清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后便把办公室门关上,“你怎么不明白呢,你干私活儿挣钱那是不允许的,但是出公差可以算业绩啊,机修组业绩上来了,月底奖金不就起来啦?机修组给领导干活儿,既让厂里领导有面儿,也让厂里有面儿,到时候领导家的电视修好了,你们也能多拿奖金,这是三赢的事儿啊。”
高远闻言跟程卫东对了下眼神,撇了撇嘴道:“还是谭工觉悟高,我就没想到这茬,以后还得多跟谭工学习啊。”
谭永清笑道:“高远,既然咱们话都说出来了,我也不跟你遮遮掩掩。像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我能帮你肯定帮你,你想多挣点儿,我肯定帮你多争取一点儿。但有一条,产线的事儿不能马虎,还得尽快。说白了,我的利益在产线上面,你们想要利益,我也想要利益不是。”
高远会心一笑,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谭永清能准确按照自己的思路走,并且对形势把握非常清醒,是个可造之材。
“谭工你放心,产线的事儿没问题,现在就是时间问题,我可以保证在年前让新产线都运转起来。”
谭永清大笑,一巴掌拍在高远胳膊上,“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那这样,上班时间你们还是得正常工作,下班之后或是周末时间,如果有维修任务的话就跟我说,我都算你们出公差。”
对高远来说,加班是很久以前的事儿啦,上一世五十岁之后他就几乎没加过班,不过这个年代都讲奉献,就算加班那也是为了革命,高远自然也就不能讲究那么多。况且谭永青已经足够给面子了,要是自己再得寸进尺,可就真有点儿过分。
干完一天活,虽然没什么体力劳动,但因为用脑过度,而且不管办公室的门关多紧,车间里总是那么吵,一天下来高远还是有些头昏脑胀。
本想去食堂吃点儿晚饭的,但是程卫东说吃不得,他说去县城蹬自行车怎么着也得一个半小时,来回一趟天就黑了,得抓紧时间去给商务局领导修电视。
高远一想也是,自己一个人倒无所谓,程卫东那儿还有老婆孩子呢。
于是高远匆匆洗了把脸,就跟程卫东朝县城方向赶去。
这一次不是领导家属,而就是局长家的电视,好在这位局长还比较随和,家里的气氛不是很压抑。
修电视的时候,领导爱人给两人端来西瓜水果,两人也没客气,大口朵颐混了个水饱。
领导家的电视是半导体的,一番检查过后,高远发现是一处二极管烧掉了,他们没有零件可以换。
高远把领导找来,指着烧坏的二极管把原因跟领导说了。
领导当即一愣,问高远是不是能弄来零件他就能修好。
高远非常肯定地点点头,“这是很普通的电器元件,哪怕您给我弄来一块报废了的电路板,我都能从上面找到合适的元件,把您的电视修好。”
领导闻言站起身来,略为感慨地说道:“是呀,生产材料制约了我们的生产,一个县城,修一台电视机难上加难,唉~~嗯,这样吧,我看能不能想想办法给你弄来点元器件,咱们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吧。”
高远大喜,“要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感谢领导了,其实真的很多电器都只是简单的故障,很平常的零件就能修好。”
“嗯!你也不要高兴太早,我只说想办法,还不一定能弄到,你应该知道咱们国家各类资源都很紧张,就是废弃的电路板,那也是资源。另外呢,零件我给你弄来了可不是让你拿去卖钱的。”
“我明白,领导,我们是搞技术的,您是不知道那种明明自己能修好,可苦于没有零件的感觉。您放心吧,只要有足够的零件,我可以让咱们县城的电器维修提升一个级别。”
“哈哈哈哈,小伙子口气不小,不错,老早就听说二纺机引进了一个人才,把苏联老毛子留下来的机器都给玩儿转啦,我要没猜错的话,说的就是你吧。”
高远点点头,“是我,不过我不是什么人才,就是懂点儿机械原理,又自学了一些德语,刚好二纺机用得上。”
“呵呵,还挺谦虚。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俩还得赶路,我就不留你们了。到时候我这边有了消息,就通知你俩。”
把两人送出门,领导爱人又给两人装了些水果,两人就趁着夜色往回赶。
这之后,又过了六七天,谭永青忽然让人搬来两个大纸盒子,跟高远说都是之前那位领导送过来的。
高远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电路板,板子上面都插着零件。
跟程卫东对视一眼,高远咧嘴笑道:“领导就是领导,一下子弄来这么些,看来咱俩晚上有活儿干啦。”
晚上的时候,两人蹬着自行车又去了一趟县城,因为找准了症结,很快就把领导家的电视修好了。
看着电视机上清晰的画面,领导很满意,直说自己跑省城收音机厂这一趟没白跑,还有有可能的话再多弄点儿电路板来。
照样,离开的时候两人没空手,领导爱人又塞了一些水果。
算起来,这些水果也不便宜,挡两人的维修费绰绰有余,关键是这一趟赚来那么多电器元件,对两人来说也算得上收获颇丰了。
这之后,二纺机维修组的名声便在县城彻底响开,甚至有两个领导直接把家里的电视送来二纺机。
高远和程卫东白天在车间里干活儿,晚上就在程卫东家里修电器。
短短大半个月下来,两人修了四台电视、九台收音机,还修好了一台二纺机的电器控制柜。
谭永青也没有食言,月底的时候,所有维修组员工的奖金多了五块钱,高远和程卫东则多了十块钱。
拿了“工资”和谭永青特意为他申请的各类票,高远又找谭永青请了几天假。
这一个月,高远的进度还是很快的,基本的动作顺序都已经整理出来了,只是还有三组步进电机他还不知道有什么用。
按照这个进度,把所有控制电路弄清楚再加上上线调试,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样的话,厂里的三条新产线有望在十月底之前投入生产,甚至清河纺织厂也能赶在十一月底之前调试好产线。
相对于省里给的年底的期限,这个时间可谓是大大提前,别的不说,嘉奖是肯定的,奖金也少不了,说不定还能在县里评个先进。
于是谭永青二话不说就批了高远的假。
跟上次一样,高远提前买了些副食品,第二天一早便坐上班车。
一个月的时间,许国保的进展也称得上神速,经过三队的时候,高远发现大路都已经修过三队地界了,现在正朝二队也就是他家的方向修。
许国保此时不在,高远只是在工地上匆匆看了两眼便继续赶路。
很快,高远回到家里,推开院门一看,屋里好像有人。
高远径直走上前,进门一看,罗琴正在灶房里剁柴火。
两口子见面各自都吃了一惊,罗琴问高远怎么回来了,高远回答说请了几天假,然后高远又问罗琴怎么没去上工,是不是吴顺喜那小子又玩儿什么花样。
罗琴却摇了摇头,嘴角微翘说道:“场里来通知了,让我去糖厂上班儿,许队长说等你回来就去报道。我估摸着你这两天就会回来,就干脆不上工了。”
“嗯,也好,那明天咱就去报道。”
说着话,高远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靠墙的一把椅子上,这时罗琴起身揭了下锅盖,顿时,一股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好香啊,你这是做的啥?”高远赶忙把身上的东西卸干净,然后迫不及待走到灶台旁。
“熬了点精肉粥。”罗琴答道。
高远看过去,就见锅底咕嘟着一小圈白米粥,混着一点精肉丝、姜丝、青菜叶之类的,光是闻味道就知道一定好喝。
“怎么才这么点儿?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罗琴吃吃笑了出来,“没得你,这可不是给你熬的,你要想喝的话,我再给你熬点儿。”
“不是给我熬的?那是给谁熬的?”
“还能是谁,新华叔呗。”
郭新华是队里的会计,当初罗琴嫁过来的时候举目无亲,郭新华是作为罗琴娘家人送了她一程的,而且之后两家一直保持着比较好的关系,尤其是罗琴,真就把郭新华一家当作娘家人。
一般来说,家里有点好吃的,罗琴给郭家送点儿没什么毛病。可问题是家里买肉都一个多月啦,而且罗琴只是熬了一碗精肉粥,种种迹象都显示这碗粥很可疑。
“新华叔咋啦?”高远意识到可能是郭新华家出了什么事儿。
“噢,你还不知道,新华叔家一棵南瓜苗长在公家地里,被民兵抓去站了几天台子。这不,新华叔气病了,婶子他们还得上工,我反正没事儿,就给新华叔做点吃的。”
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公家的地和自留地划分得很清楚,哪怕是自留地上的田埂,也不能种私人的东西。其实这种事真要拿到上面去讲,上面的人也不会说什么,一两棵瓜苗,能占多大便宜呢!
可就是到了生产队里,这种事经常被拿来大做文章,就拿郭新华家这棵南瓜苗来说,谁能说是郭新华故意种上去的,还是不小心掉了颗种子在公家地里。
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拿这种事做文章就是故意整人。
为什么整郭新华,高远非常清楚。
吴茂才一心想让吴顺喜顶郭新华的班,可郭新华就是不让,吴茂才没别的办法,就只能出这种阴招。
这种事儿吴茂才不是第一回干,现在的妇女主任曹秀英,就是吴茂才的大儿媳,当初也是这么顶下来的。
想想高远就觉得好笑,二队现在的领导班子,除了支书吴茂才之外,妇女主任是他的大儿媳,原本一小队队长安排的是吴顺良,也就是吴茂才的大儿子,可惜这个吴顺良被人捉奸在床,吴茂才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他占在位子上,就换了个对自己忠诚无比的许仁。
另外,民兵队长吴向东虽然基本还能保持中立,但他始终是吴家人。
剩下的就是会计郭新华和二小队队长田贵。
郭新华跟高家一样,是外姓,在队里没什么偏向性。田贵可是代表着蛇沟西头田家坳二十多户人家,是整个二大队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姓,因为经常和一小队因为肥料之类的事情爆发冲突,所以田贵一直跟吴茂才合不来。
在队里,有啥大事基本都是投票说了算,除了下面的委员,主要的六个干部中吴家占了三票,如果吴顺喜再当上会计,那吴茂才可就真是大权在握啦。
“哼,他吴茂才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响!”想到这里,高远忍不住嗤笑一声。
罗琴没听清楚,问道:“你说啥?”
高远摇了摇头,“没啥。哎,你说让高月去队里当会计,咋样?”
“啥?!”罗琴瞪大了眼睛。
“嗨,这有啥惊讶的。吴家这么整新华叔,不就是想把他赶下来,好给吴顺喜滕位置吗?论文化水平、论人品,你跟高月谁不比吴顺喜强?也就是你现在去糖厂了,要不然,你也能干这个会计。”
“可高月是个女的~~”
不等罗琴说完,高远立马就打断她,“女的咋啦,女的就只能当妇女主任?伟人还说过女同志是半边天呢,这样,晚上高月回来我就跟她说说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