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能与公主有情,是天大的恩赐

云昭的马车内,琼华正在烹一壶热茶。

出了这档子事,尽管此地离洛京还有三日路程,也得连夜赶回,避免夜长梦多。

琼华分神,偷偷打量了一眼云昭。

后者正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秾丽的面容似覆着层霜雪般寒冷。

她连忙收回视线,专心沏茶。

“那些人呢?”

“回禀殿下……死了。”

“驿站起了大火,程安他们带出了婢子们,但那些人……都烧死了。”

琼华战战兢兢说完,小心递上一盏热茶:“殿下受了惊,先喝口茶水吧。”

云昭半睁开眼,白皙面颊上,一双漆黑眼眸清凌凌的,似深泉般透着寒气。

琼华的指尖被烫得发红,可这并比不上内心煎熬。

是他们太过大意,才害得公主险些丧命,可那些可疑的驿站人员都被烧死,死无对证,就是要查,也无从查起。

公主恐怕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云昭的确快气疯了。

她忽然接过茶盏,随后向车壁上狠狠一掷。

名贵的琉璃缠枝盏顷刻化为碎片,碎裂声清晰传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琼华不可避免地被飞溅的热茶烫到,却一声不吭地跪拜下去,连求饶声都不曾发出。

“程安。”

“属下在。”

“把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全部就地诛杀!”

云昭的声音阴恻恻的,藏着极力压制的怒火,

“碎尸万段。”

“他们家中……?”

“一个不留。”

程安平静地应了是,琼华疑惑错愕时,又听云昭继续道:

“还有那书生,他是谁,一并查了。”

程安应声离开,不多时,外头便传来惨叫声。

琼华这才恍然,原来在驿站被迷晕,本就是公主与程安串通好了有意为之。

就是为了诱出公主府内的内奸。

可公主……出现在那失控马车里,也是他们预想之中的吗?

琼华悄悄觑了眼云昭阴沉脸色,隐约嗅到了外头传入的血腥味,决定还是将这疑惑按在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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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江聿风仍坐在客房内的桌案前,就着微弱烛火看书。

然而那文字似是在纸上舞动,飘飘忽忽地,不知不觉就组合成了一张美人面。

他阖眼,放下书本按了按眉心。

侍从松山进来送热水,见此劝道:“郎君不如早些歇息吧,您白日救那贵女本就费神,后头又是赶路,难免累着。”

江聿风轻轻嗯了一声,却见松山坐在了桌边,有些八卦道:

“郎君,那贵女如何?”

先前郎君去救人时只让他先去客栈,于是他什么都没见着,后来郎君回来也没机会询问,可将松山憋得够呛。

听得松山的问题,江聿风诡异地停顿了片刻,缓声:“她……还不错。”

松山眨眨眼,听出其中非同寻常,于是笑道:“可是那贵女貌若天仙,郎君也被迷住了?”

自他跟随郎君以来,郎君从来都是一副温和自持,进退有度的模样,从不和任何人,更别提是女郎有过分亲近的关系。

江聿风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松山,你说这世上可有一模一样的人?”

松山微怔:“郎君,莫非那贵女长得像谁?”

江聿风垂眸:“她与我从前那心上人,长得极为相似。”

松山面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起便僵住,他忍不住轻嘶一声:“极为相似?”

江聿风一哂,月光自窗外淌入,落入他眸中,将他双眸照得清亮而哀伤:“或者说,是一模一样。”

松山直觉不妙,他对此事有所耳闻,是江聿风还在金陵时,曾有一位爱极了的女郎,可惜红颜薄命,那女郎早就亡故了。

“可是郎君,那娘子不是……”

江聿风颔首:“我知道。她的性子,和阿妩全然不同。”

松山松了一口气:“那便无妨,想来只是样貌相似罢了。”

“可若我从未真正了解过阿妩呢。”

松山:?

他喃喃:“郎君……”

江聿风闭了闭眼,声音轻得仿佛是自言自语:“罢了,眼下并非纠结往事的时候。”

“她是公主,又早已忘却旧事,我又何必执着,自取其辱。”

松山没有听清,啊了一声:“什么公主?郎君在说什么?”

江聿风轻声:“你下去吧。”

客房门随着松山离开再度合起,江聿风轻叹一声。

那公主……就是阿妩。

在阿妩额头的右上角,有一处不甚明显的疤痕,当时她说,是小时顽劣不小心碰伤的。

至于永庆公主,当日她施了脂粉,其实根本瞧不出来,本就是他做试探的。

却不想……果真是她。

可于他刻骨铭心之事,她却已忘记了。

江聿风自嘲一笑,笑自己痴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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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回到洛京后忙着进宫面圣,清理府中余下内奸,自是将江聿风的事情再度抛诸脑后。

驿站起火的事情果然也传入了京中,好在云昭连夜赶路,提前回京不少日子,便成功与此事撇清干系。

皇后对此多有感慨,这回云昭出京本就是代她去祭奠外祖,若云昭出了什么差错,她定恨不得一同去了。

为了安抚皇后,云昭又在宫中住了几日,这才回到了公主府。

程安前来汇报时,她才又想起了江聿风此人。

她斜靠在床榻上,隔着纱幔听程安叙述,她眼皮微垂着,似是要睡去了。

“……他的父亲便是之前蒙受冤案的永安侯,殿下也知道,虽然冤案查清,但那时永安侯已被处刑,济海江氏亦分崩离析。”

“江聿风因为体弱,自小被送去金陵习武学医,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当时是叫……”

程安支吾了一阵,云昭微微抬眼,懒声:“叫什么?”

“叫……陆辞。”

一旁的琼华手抖了抖,险些将手中物什跌到地上。

而程安亦低头抿唇,亦是忐忑不已。

他们都知道,公主年少时前往金陵,曾溜出行宫,与一位叫陆辞的少年相识。

但这些事,都是公主后来回宫后告诉他们的了,对于陆辞其人,他们都不曾见过。

谁能想到……

良久,听那纱幔中传出漫不经心的女声:

“继续。”

程安默默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他是在永安侯出事后准备科举的,此次是他首次入京,目前寄住在何御史家中,何御史与永安侯是故交。属下还查得,他只与靖王府投了行卷。”

会试将近,举子们往各个权贵门下投卷以求举荐是惯例,投给靖王也不稀奇,靖王府里有不少幕僚都出身寒门,这回科举也没少有寒门子弟给靖王府投卷。

但只投给了他……便是另一种意思了。

“他……可曾婚娶?”

程安微怔,答道:“不曾,江聿风他……未曾婚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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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离开后,寝屋内陷入莫名的沉寂。

云昭垂着眼,想难怪。

难怪她总觉他面熟,却想不起来从前听过这样的名字。

原来不止她骗了他,他也将她骗了。

好一个陆辞,好一个江聿风。

自然,她对自己也欺骗了江聿风之事毫无愧疚。

毕竟云昭看来,她身份特殊,若是不作假,他又怎可能与她相识相知?

能与公主有情,已是天大的恩赐。

云昭把玩着食指上细巧的玉戒,想自己还真是薄情,竟是将他的样貌给忘却了。

那么……他可认出她了吗?

她想起被救下那日,他探究的目光与小心的询问。

他问起自己额间伤疤……应当是已认出了吧?

她还说自己忘了,该不会伤透了他吧?

琼华轻声:“殿下?”

纱幔中沉默了一会儿,传出云昭若无其事的声音:

“我记得明日……何夫人要去保国寺祈福?”

琼华不解其意,道一声是。

云昭的语调轻快上扬,像是在笑:

“那么,我们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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