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叮当”,山里响起了一片锤钎敲击声,没有名字的荒山野谷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在这大山深处,铁锤声、钢钎声打破了几千年的宁静,坚硬的岩石和血肉之躯开始碰撞。热血青年战大山,这是人与大自然的较量。
陈文海从张建国手里接过了锤子,陈雅丽连忙对他说:
“我怕你抡的锤子会落到我的胳膊上!”
“我不怕!”王雪纯从陈雅丽手里接过钢钎,“我扶钎,你来抡锤子!”
陈文海也怕抡不准锤子而误伤了别人,因此当王雪纯从陈雅丽手里接过钢钎后,他仍然站着不动。
见此情景,王雪纯便对他说:“你是不是看我是一个女孩就怜香惜玉了?”
听王雪纯这么说,陈雅丽忍俊不禁,噗嗤一下地笑出了声,“你也知道有怜香惜玉这个成语啊?不简单呀!”陈雅丽盯着王雪纯的脸:“我以前小看你了!你这个傻丫头竟然也会玩弄华丽的辞藻!”
“我不懂什么华丽的辞藻!”王雪纯瞪了一眼陈雅丽,“只有你们这些书呆子才喜欢玩弄华丽的辞藻!”接着又对陈文海说:“别磨洋工,小心场长修理你!”
“我并没有磨洋工啊!”陈文海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想学凿炮眼吗?可是没有人愿意教我!”
“我们大家都说打炮眼,只有你一个人说凿炮眼!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学生腔啊?”王雪纯把长辫子往身后一甩,然后挺起胸膛对陈文海说:“谁说没有人愿意教你?我就愿意教你呀!”
“那你得好好教我!”陈文海笑着说道。
“其实这也不需要教!”杨冬生咧嘴一笑:“看一眼就会了!”
“我笨,我需要别人教!”陈文海谦虚地说道。
“那你就让王雪纯这个傻丫头教你吧!”
“我是傻丫头吗?”王雪纯龇牙咧嘴地说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傻!就怪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我是被你们这些人说傻的!”王雪纯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然后接着说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干起活来偷奸耍滑,自以为聪明,其实是在坑害国家!你们是在为场长一个人干活吗?非也!”
“行啦行啦,你还没完没了了!”陈雅丽推了一下王雪纯,“还不赶快闭嘴?如果让场长看到你在耍贫嘴,又得训斥你了!”
“你推我干什么?”王雪纯似乎很恼火,“你耍贫嘴还耍得少吗?你整天跟陈文海黏黏糊糊的,一聊起天来就搅得昏天黑地的!”
“你们俩怎么还吵起来了?”陈文海连忙说道:“都怪我,学什么凿炮眼,结果害得你们俩反目成仇!”
“言重了言重了!”陈雅丽嘿嘿一笑,“在你来之前,我们俩就经常斗嘴!这小妮子就爱较真!”接着又说道:“还是让我来教你学凿炮眼吧!”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拜你为师了!”陈文海笑眯眯地说道。
陈雅丽为陈文海讲述了一下抡锤子的要领,陈文海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横了横心,举起了大铁锤,可是抡到半空就停下来了。
“你怎么啦?”陈雅丽瞪大了双眼。
“我怕!”陈文海胆怯地说道。
“你别这么紧张!”陈雅丽鼓励道:“只要你按照我刚才所说的要领去做,你抡的锤子就一定会准确无误地落到钢钎上!你应该有这个自信!”
“那我就开始了?”
“可以开始了!”
陈文海举起大铁锤抡了下去。
然而他一连抡了好几下,都没能使锤子落到钢钎上。
“真扫兴,我白教你了!”陈雅丽哀叹道。
“你怎么老是抡空啊?你会不会抡锤子啊?”王雪纯皱着眉头说道。
“你就是由于缺乏自信心而导致心慌意乱。你需要调整一下心态。”陈雅丽循循善诱道。
“你分析得有道理。”陈文海笑着说道:“我就是由于太慌张了,结果屡试屡败!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再接着来!”陈雅丽鼓励道。
“雅丽姐,我还是怕我抡的锤子会落到你的胳膊上!”陈文海心有余悸地说道。
“你的嘴还怪甜的!”陈雅丽扑哧一笑,“你一口一个雅丽姐,直叫得我心花怒放!你的嘴巴上是不是抹上蜜了?”
“别拍陈雅丽的马屁了!”王雪纯瞪了一眼陈文海,“你到底有几个姐姐?你不是已经有一个姐姐了吗?怎么现在又多出来了一个姐姐?难道有张牡丹当你的姐姐还不够吗?”
“别人有几个姐姐关你屁事?”陈雅丽瞪了一眼王雪纯,然后又对陈文海说:“你别跟这个傻丫头一般见识,她就是爱管闲事!”
听陈雅丽这么说自己,王雪纯便噘着嘴走开了。
望着王雪纯远去的背影,陈雅丽对陈文海说:
“她这一走,我们这里就清静多了。”
过了一会,陈雅丽又对陈文海说:
“下面,我再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要领。你慢慢体会。”
说完,陈雅丽便把抡锤子的要领复述了一遍。
陈文海耐心地听着,可是在听完以后还是信心不足。
正在陈文海犹豫不决的时候,王雪纯又回来了。
她走到陈文海面前龇牙咧嘴地说道:
“你一点都不像个男人,连打炮眼这么简单的活都学不会!真是丢死人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陈雅丽连忙把她拉到远处,然后对她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陈文海脸薄,经得起你这么说吗?是不是有人为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知不知道别人是在把你当枪使?陈文海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如果你把他惹毛了,你一定会找你算账的!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王雪纯不耐烦地说道,“我以后不再说他了!”
“这就对了嘛!”陈雅丽笑着说道,“跟别人相处应该学会与人为善!”
她们俩回到了陈文海的身边。
陈雅丽笑着问陈文海:
“你还想不想再学打炮眼?”
“想学呀!”
“那就干起来吧!”
说罢,他们俩便一人手扶钢钎一人抡起了锤子。
虽然有几次没能使锤子落到钢钎上,可是由于有陈雅丽的鼓励,陈文海没有气馁,一直坚持了下来。
“你真是我的好姐姐!”陈文海对陈雅丽说,“如果张牡丹在我身边,也会这么鼓励我的!我好想她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你就慢慢地熬吧!你总有一天会苦尽甜来的!”
干了一会,王雪纯对陈雅丽说:“还是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会!”
陈雅丽起身离开后,王雪纯来到陈雅丽待过的那个地方,然后双手扶住钢钎对陈文海说:“来吧!继续干活!”
陈文海再次举起了大铁锤,对着钢钎一锤抡下去!只听“当”的一声,锤子落到了钢钎上!
“好样的!”王雪纯眉开眼笑地对陈文海说::“你是英雄不减当年勇啊!”
“我可不是什么英雄!”陈文海打趣道:“只要没有人把我当狗熊我就知足了!”
“说什么呢?”王雪纯笑着说道:“在我眼里你就是英雄!顶天立地的英雄!”
王雪纯的话使陈文海力量倍增,他高举大铁锤接二连三地向钢钎抡下去,每次都使大铁锤准确无误地落到钢钎上!
正当陈文海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时,那柄大铁锤没有落到钢钎上,而是落到了王雪纯的手上!
“哎哟!”王雪纯尖叫了一声,连忙仍掉了钢钎,缩回了胳膊,用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泪珠也随着从她的脸颊上一串串地滚落下来。
见此惨状,陈文海当时就吓懵了,泥塑木雕般地待在那里!
这真是具有讽刺意味的一幕!陈文海的一时失手打破了王雪纯对他的仰慕!英雄真的变成了狗熊!王雪纯眼泪汪汪地看着陈文海,声音颤抖地对陈文海说:“你怎么这么经不起夸啊?”
陈雅丽闻讯后连忙赶了过来,见王雪纯手上的鲜血正在往下滴,岩石上留下了一片殷红的鲜血。
见陈文海呆呆地站在一旁,陈雅丽苦笑了一下,然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陈文海心里完全明白:此刻,面对此情此状,陈雅丽根本无法找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她复杂而微妙的内心世界!
“走,赶快到医务室去包扎一下!”说着,陈雅丽掏出手绢擦去了王雪纯脸上的泪珠,又掏出自己的手绢把王雪纯那受伤的手包扎起来,然后陪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山下的医务室走去。
望着他们俩远去的背影,陈文海长长地吁了口气。
护送王雪纯到医务室包扎了受伤的手以后,她们俩又回到了工地上。
看着王雪纯那可怜巴巴的模样,陈文海很是过意不去,他小心翼翼地对王雪纯说:
“你没事吧?你的手还疼吗?”
“我白崇拜你了!”王雪纯答非所问:“以后你还是让陈雅丽跟你搭班子吧!我看你们俩听投缘的!”
“你怎么扯到这上面去了?”陈文海嘿嘿一笑,“你是吃醋了吧?”
“我哪有资格吃醋啊?”王雪纯紧锁双眉,“我就是一个傻丫头!你以后少搭理我!”
本来,陈文海是怀着愧意去关心王雪纯的伤情,然而王雪纯并不领情!陈文海的一番好意换来的是冷言冷语,这使陈文海感到很不是滋味,他对陈雅丽说:
“王雪纯怎么是这种人啊?”
“她就是一个傻丫头!”陈雅丽接着说道:“我早就告诫过你了,可是你并没有听进去!你还不知道吧?她曾经得过脑膜炎,于是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怪不得呢!”陈文海朝陈雅丽翻了一下白眼,“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
“是她妈不让我告诉你的!”陈雅丽接着说道:“她有一个弟弟,也是傻头傻脑的!”
“这姐弟俩真是一对活宝!”陈文海告诉陈雅丽:“那天张慧芳来我们茶场报到的时候,她的那个傻弟弟竟然也跟着来了!她的弟弟好像叫什么王二狗,一听就知道是一个农村孩子!他傻乎乎地问我:‘上海那么好,你干嘛要来这里啊?是找不到媳妇吗?’我对他说:‘你别胡说八道!我是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才来到这里的!’他说:‘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不就是由于你留恋张牡丹,你妈才要搬家的吗?朱振华和王志远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还有那个冯宝玉,也对你的情况一清二楚!不是我朝你泼冷水,这里根本不是你待的地方!小赤佬,十里洋场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陈雅丽连连顿足,“连王二狗这个傻小子都被他们拉下了水!这小子上了他们的贼船,你就又多了一个敌人!现在看来,王雪纯不领你的情不是无缘无故的,一定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有人在挑拨你们俩的关系啊!”
“你分析得没错,所以我以后得倍加小心!”陈文海挺了挺胸,“黑云压城城欲摧,不过我英雄不减当年勇,风雨来袭时我依然斗志昂扬!”
到了晚上,陈雅丽对王雪纯说:
“陈文海那么文质彬彬的,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书生,哪是干那种活的料?除了你,我们哪个女孩敢跟他搭配?我看你真是傻得可爱!”
“你别再说下去了行不行啊!”王雪纯觉得她的那只受伤的手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便咧着嘴说道:“我这是自作自受呀!那个书呆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你收拾他干什么呀?”陈雅丽撇了一眼王雪纯,“他又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温柔一点!你这么凶神恶煞的,看以后哪个男人敢娶你!”
“要说起温柔,我们这几个女知青里头恐怕要数张慧芳最温柔了!”说到这里,王雪纯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等笑够了,王雪纯又接着说道:“你看张慧芳那个小模样,哪个男人不会对她动心!依我看,陈文海那小子已经对她动心了!”说到这里,王雪纯忍不住看了一眼陈雅丽,“陈文海喜欢张慧芳,你会不会吃醋啊?”
“我吃哪门子醋啊!要说吃醋也轮不到我啊!难道你不知道陈文海真正喜欢的女孩是谁吗?”说到这里,陈雅丽停下来不说了。她望了一下远方起伏的山峦,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也不知道张牡丹现在知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如果她知道陈文海现在已经移情别恋了,她会怎么想!”
没过多久,陈雅丽和王雪纯的这次谈话内容传到了陈文海的耳朵里,陈文海皱着眉头对陈雅丽说:
“要说移情别恋,这可不是我的初衷!我也没想到张慧芳会闯入我的生活!我现在很苦恼,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办!张牡丹现在离我那么远,我根本见不着她!”停顿了一下,陈文海又接着说道:“如果不是我妈一定要把家搬到均县来,也许我现在还能经常见到张牡丹!说心里话,我真正想娶的是张牡丹,而不是张慧芳!虽然她们俩都很可爱,可是张牡丹毕竟是一个上海姑娘啊!哪个上海小伙子不想娶一个上海小姑娘?”
“这我完全能理解!”陈雅丽紧锁双眉:“有人说:你吃了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说你是见一个爱一个,是一个花花公子!”
“这是哪跟哪呀!”陈文海慷慨激昂地说道:“现在又不是30年代的上海滩,我又不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花花公子跟我根本沾不上边嘛!有的人就喜欢瞎联系,把两个根本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沐浴着党的阳光茁壮成长,怎么能跟那些花花公子相提并论啊?”
铿锵的锤钎敲击声,在重峦叠嶂的大山里久久回荡。
炮眼终于打好了!于是留下一个人点炮,其余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炸飞起来的石头会落到自己的脑袋上!
“轰隆隆,轰隆隆……”王雪纯指着空中被炸飞起来的石头对陈雅丽说:“你快看,石头都飞上天了!”话音刚落,一块石头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她们俩的面前!“我的妈耶!这破石头怎么会飞得这么远?吓死我了!”说着,王雪纯连忙用棉袄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石头还没有落到你的脑袋上,你就怕成这副熊样!你真是一个胆小鬼!”陈文海对王雪纯说。
“等落到脑袋上就晚啦,恐怕连小命都会保不住啦!”
“你就是一个怕死鬼!”
“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我不怕!我们革命战士都不怕死,只有叛徒才会怕死!”
“你拐着弯地骂我!我饶不了你!”说着,王雪纯就伸出拳头要去打陈文海。
陈文海连忙站起身来逃跑,边逃边说道:“好男不跟女斗!”
到了晚上,陈文海对陈雅丽说:
“我一想起白天王雪纯那副滑稽的模样就想笑,她怎么那么单纯幼稚啊!你看她那副傻乎乎的模样,哪像是一个中学生啊!不过她傻得可爱!”
“可爱什么?她就是一个傻了吧唧的傻姑娘!她就知道整天傻吃傻睡,干活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句傻话,让人笑疼了肚子!”
2023年1月9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