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这件怎么样?”沈知念把束带松了又重新系紧,明黄色长锦缎让她平日里温吞的容颜乍然锋锐起来。
冬青重新笑着把整理好沈知念的外衫:“陛下,你瘦了。”
往日只穿在盛淮景身上的明黄色换到了她身上,沈知念笑道:“我瘦的甘之如饴。”
每天和古板的朝臣斗智斗勇,生怕自己威不服众,能不瘦么?
盛钰上了城楼,轻咳了声,道:“陛下,关于新科科举还有运河……”
江莺是提前回来的,沧州医书世家放弃了偷鸡摸狗,也算是妙手回春,盛钰至少现在能吹的了风了。
沈知念捂住耳朵,道:“今天先别和我说这些。”
她站在上京外城的城墙上。
三年多前,她挺着大肚子,怀着盛泽,送盛淮安出征。如今她回后又去,去后又回,她已经和盛淮景站得一样高了。
……她终于不是那个身似飘萍无所依仗的皇后,有能力去护着盛淮安了。
俯瞰而下,大军被她远远甩在身后,盛淮安骑在马上,朝沈知念张扬一笑。
燕王世子妃萧微兰站在沈知念身侧,看着遥遥而进的大周旗帜,眼里隐约流露向往,她道:“姑姑,我能不能去?”
沈知念随意道:“要去你自己去。让淮安歇几年。”
长名元年。
永宁大长公主得胜还朝,再封骠骑将军。
次月,同平章事沈长序辞官。皇帝开了女子科举,朝堂里外,又换了一批新的人。
宫女端了冰鉴进去,听到沈长序同永宁大长公主说话。
“你干什么去看选秀?那是沈知念的事情,你干什么去看?还要我过去把你捉回来……”
盛淮安一把推开沈长序,道:“你黏糊什么?我每天对着你这张脸,我不会看腻歪了么?我偏要去看,又不是我选,你急什么?”
沈长序像无骨蛇般往盛淮安肩头靠,道:“你若是看到一个长得好看的,你去讨要,我的妹妹肯定给你……”
讲到这里,他声线略低,道:“那我怎么办?”
沈长序凑近盛淮安,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又问了句:“我怎么办?我现在是不是没名没分,还要和别的男的斗智斗勇?”
讲到这里,沈长序长睫低垂,泪盈于睫,似乎十分委屈的模样。
盛淮安最吃他这一套莫名其妙撒娇的路数,她道:“不会的。虽然你看着也不是很讨喜……”
沈长序伸手捂住盛淮安的嘴巴,道:“说到这儿就够了。”
长名六年。
赫连揭带着那条狗在雪原上流离许久,才回到广北的部落。
滟清已经当了王。
她继承了其父心狠手辣的传统,将弯刀递在他的喉咙上,道:“别和我斗,留你一命。”
赫连揭向外望去,与滟清相对的,不再是往昔的熟面孔,是另一个更为年轻的女子,羽衣军也交给了她。初几战生涩,败了多次。后来愈挫愈勇,滟清的人已经往北退出数十里,难以对付。女子的名字叫做萧微兰。
他靠在软垫上,懒洋洋摸着狗头,道:“那辛苦你了啊,姐姐。”
滟清:……
再过九年,盛泽已经十九岁了。因为沈知念的缘故,他将姓改做“沈”,姓名是沈泽。
不过接替沈知念的不是他。
他尤记得在三四岁的时候,想去抓大长公主的手,却被那个高挑的女子躲开来,沈泽听见她皱着眉道:“我天,最讨厌小孩了,离我远点。”
到至今,大长公主身边都还没有长伴之人。唯一跟着的,是前朝的太常卿沈长序。
每次盛淮安去谢春楼喝酒看乐师,不出一刻钟,沈长序就要赶过去,把人给叫回来。若是盛淮安不肯回来,就灌她几口酒,把人整醉了带回来,总之不让她去看别人一眼。
上京风潮年年在变,但是最开始的酒“水中仙”却始终有供应,无他,因为大长公主一喝这个就会醉。
沈知念愿意是再想要个孩子的,但是却被盛淮安不阴不阳几句话堵回去了:“说不定鬼门关一尸两命,你别想着去死了,随便抓个聪明的小崽子过来教一教就行。”
前朝的宠妃萧贵妃在数年前就诞下一女,沈知念将其抱养过来,随国姓取作“沈元”。
沈元比他略聪明点,能背下许多的书,他便安心当个闲云野鹤,浪迹江湖。只不过偶生插曲,有名李姓富商见了他,非说他与自己沾亲带故,要认他做自己的干孙子。
沈知念放下文书,沈元伸手,轻柔她左右两侧的穴道。沈知念闭眼道:“不去找你爹娘?”
沈元轻轻答道:“我爹总叫我不要去打扰他。”
她和盛淮景不亲,许是因为药物遗毒,盛淮景的脸色总不是很好看,只想和萧惠兰腻在一块儿,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怎么讲话。沈知念道:“你不要学他。”
“好看的人,哪儿都是。像他这样拱手送掉天下可不行。”
她讲起自己当盛淮景皇后那段日子,没有丝毫地避讳,最后叹道:“将权力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最舒心。”
长名十八年,沈知念传位于宗室女沈元,远离了上京喧扰。
待她叩开竹篱木扉,沈长序皱眉道:“又来做什么?”
沈知念一来,盛淮安就不会再陪着他了。
恰逢此时,盛淮安用长枪挑着一篓子鱼过来,道:“你拿去快做菜!”
沈知念望着跟在盛淮安后边的沈泽,轻轻一笑。他小时候不得盛淮安喜欢,没想到长大了两个人还颇趣味相投。
她轻声道:“万事皆定,你们就这样了么?”
盛淮安大剌剌往竹编的靠椅上一靠,道:“还能怎么样?你又不让我再回辽东,沈长序不让我去喝花酒……”
沈知念有一阵,晚上睡醒都要问一句随从:“永宁大长公主呢?”
她怕盛淮安在辽□□遭不测,直到随从回复她:“大长公主还留在上京呢。”沈知念才能安心睡去。
她道:“我总怕你像我爹一样。”
沈元善满眼惦记着那点疆界,最后尸骨难寻。衣冠冢在青苍苍常州一处,雪茫茫沧州一处。
她不想要盛淮安再出事了。
盛淮安食指挑起沈知念下巴,像地痞流氓般笑道:“放心,再怎么样都不会让你变成孤家寡人的。”
她低头去看沈知念,这个幼时马场上的玩伴,不知何时已经有了苍苍白发。
如今江莺,辛九,还有沈知念都平安就好。
盛淮安敛眸掩去众多情思,去和沈泽比试,他的剑挑过枪,少年人意气风发道:“你老了!”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