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最基本的休养生息、轻徭薄赋来说吧。”
“朝廷鼓励百姓开垦荒地,并且大力扶持,但朝廷只看见了百姓努力开垦,可何曾见过百姓吃饱饭?”
“再说开垦荒地,生计都难以维系,即便是开出来了田亩,又能如何?还不是贱卖给富商豪绅?最终又是沦为佃户。”
“说到底,老爷子的大方向本就有问题,他太过于计较一家之得失,去忘记自己是皇帝,应该是以万民计,而非一家计。”
“而荒地,荒地,取其谐音,何尝不是皇帝?”
面对已经愣神的朱标,朱棡又是轻叹一口气道。
若不是因为皇帝,天下何来这么多的荒地!
但他们家的老爷子固执呐,总觉得勤于政务,便可以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大明迎来盛世。
但盛世哪有这么简单?
纵观古今,何时能被誉为盛世,何时能成为盛世?
一句话,再简单不过,那便是活下来,活下来就是盛世!
“可盛世并未一朝一夕,而老爷子勤政也是想让天下百姓可以过得更好一点。”
沉默良久的朱标,却是忽然抬起头看向朱棡道。
“老爷子勤政自然没错,毕竟他也是为了天下百姓,但这股劲却是用错了方向。”
“毕竟大哥,九年了,老爷子开国已经九年了,可大明还是一成不变的大明,你难道就没想过问题?”
“这难道在你的心里,九年也在一朝一夕之间?”
朱棡目光直视朱标道。
这一席话,说的朱标直接愣在了原地,眼中更是闪过一抹迷茫。
朱棡说的不对么?
朱标根本无力反驳。
因为盛世的确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构成,但大明已经过了九年,可大明各地,包括他们的老家凤阳每天都在死人,而且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而大明所有的国策,进度缓慢,效果不明,完全没有实际性的帮助百姓改善生活。
那究竟需要多少年,才能达成老朱所畅想的盛世?
“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良久以后,朱标方才抬起那双复杂的眼眸,看向前方轻声道。
“老爷子说不得,骂不得,一旦违背他的宗旨,不是训斥,就是诛九族,斩立决。”
“而前者便是适用于我们,但后者,便是大明朝的官员,所以这早朝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老头的一言堂,所谓的勤政也不过是彰显老头的文治武功,而你抬头看去,满朝之臣,哪个敢反驳老头?”
朱棡转头看向朱标仍是道。
反驳?
反驳就是不忠君,不爱国,不是死,就是拉着九族一起死。
对于这一点,谁能反驳?谁敢反驳?
“那你觉得什么是盛世?”
朱标又是抬起头看向朱棡道。
对于朱标的询问,朱棡想了想后,方才缓缓起身道:“盛世,于我而言,不是朝堂之上歌舞升平,也不是史书里溢美的称赞之情。”
“而是这大明的每一寸土地上,每个黎民百姓醒来时,脸上洋溢的希望与安宁。”
“是田野里稻谷丰登,市井间笑声连连,孩童能无忧无虑奔跑玩耍,青年可以一展所长,老人得以颐养天年。”
“是国泰民安,是万民乐业,是每一个人都能在这片土地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活出尊严与价值。”
“可现实呢?”
说话间,朱棡的话锋一转,语气沉重道:“我们看到的,是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百姓辛勤劳作却仍食不果腹,土地集中,赋税沉重,官府与民争利。”
“就像是洪武初年,不法勋贵侵占百姓田产,难道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所谓的盛世大明,何其远哉!”
话罢,朱棡便拍了拍手掌,又是坐回了朱标的身边。
而朱棡的话语像重锤一样敲在朱标的心上,心中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大明需要变法。”
“也唯有破而后立,大明才能走的更远。”
两兄弟又是彼此沉默许久以后,朱标方才起身,更是深吸一口气道。
“但仅凭我们俩的力量,真能撼动万古不变的祖制?”
月光投射下,朱棡的嘴角微微扬起,可还是看向站起的朱标询问道。
“那就神当杀神,佛当灭佛!”
朱标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辣。
“你就不怕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
朱棡仍是抬头问道。
“老爷子一介布衣之身,都能登临天下,那大明变法,破而后立,就未必不能!”
朱标依旧坚定道。
“哪怕是得罪天下?”朱棡依旧道。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大明立国于民,岂能与士大夫共天下,孤要的是大明与百姓共天下。”
朱标轻轻握拳道。
“不对。”
“不对?”
但朱棡却是摇了摇头,这使得朱标微微一愣,便是低头看向朱棡道:“为什么不对?”
“大明立国于天下,不该与士大夫共天下,也不是与百姓共天下,而是与天下人共天下。”
“为此,纵然千古骂名,大明也不惜推翻所有,哪怕是这亘古不变的天!”
朱棡猛然起身,周身更是弥漫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
“哈哈,老三,你错了。”
“纵然万世骂名!孤都不在乎!”
“所谓一世命即万世命!”
“那就让这亘古不变的天,就让这天下看看,我大明变法之决心,神当杀神,佛当灭佛!”
朱标也是暴喝一声!
“哈哈哈!”
随之,太子东宫的屋顶,便是两道豪迈笑声响起。
御书房。
“大明与天下人共天下。”
“一世命即万世命,纵然背负万世骂名,也要让这亘古不变的天看看,咱大明变法之决心。”
朱元璋立于书房的窗户前,手中拿着锦衣卫递上来的奏章,眼中透过一抹深邃。
“那便让咱看看你们兄弟,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吧。”
随后,朱元璋的嘴角又是勾起一抹笑容,但却是转瞬即逝的冷了下来道:“让锦衣卫去一趟太原,将所见所闻,全部奏回御书房,不得有丝毫隐瞒。”
“遵命。”
锦衣卫头目毛骧躬身领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