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海浪怕打着他们的小腿,冰冷刺骨的水浸透他们的棉裤和鞋袜,寒气带着潮气顺着他们的裤腿爬上全身,他们互相搀扶着,止不住地颤抖。
“青豆……青豆……”
丁老实焦急地小声呼唤林岁功,小葫芦使出全身力气抓住他,不让他走太远。他嘴巴冻得发木,磕磕巴巴地劝:“叔……叔……咱们咱们回吧……青豆哥……”他哽咽了一下,侧过脸用肩膀蹭了下眼,“青豆哥已经走了……咱们回去吧……”
“青豆啊……你要说话算数,你答应我的,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丁老实抬起头,站直,忐忑不安地望着前方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大海,他被冻得全身僵硬,方才摔在地上不知道摔到那儿了,现在静下来,所有疼痛和不适一起袭来,眼睛微微半阖,栽向海水里。
“叔!!”小葫芦及时抓住了他,惊声喊叫,双手紧紧搂住他,扯着嗓子大喊,“海叔!井叔!我叔晕倒了!快来帮帮我!”
哗啦!哗啦!
海平和井有粮在不远处抹黑找寻林岁功二人的踪迹,听到后立刻蹚水跑了过来。
“赶快把你叔送回家去!走!”
他们两个帮着小葫芦把人从海水里抬出来,顶着风,一起朝城门跑去。
见他们过来,躲在门洞里的刁宝盆狠狠捶了一下墙,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开,迅速融进黑暗里。
“小……小葫芦……”丁老实又突然醒过来,虚弱地喊小葫芦。
小葫芦哭着应他:“你别说话了!这就带你回去!”
“不……不……”丁老实使出全身力气摇头,痛苦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服,“停,停下……”
“好,好,停下,你别急!”小葫芦连忙叫停,他们停在离门洞还有几米的地方。
“老丁啊,有什么话不能等你好了再说啊?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海平心中不平,气恼地对他说。
丁老实松弛黝黑的两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被打破了,现在黑紫黑紫的,脸上也蹭破了几处,都已经结痂,像一块块补丁在脸上。
“海平……有粮……我不能回去,要是被发现了……咱们都会受罚……我就待在这儿,没事儿,小伤,不碍事儿,你们放心。”他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想笑笑,却扯动了伤口,疼得面皮直颤抖,还在装开心。
看他强撑,海平扭过脸,肩膀轻轻颤抖,小葫芦咬着嘴哭,眼泪流下来就别过头用肩膀擦,一遍又一遍,表情越来越凶狠。
井有粮一向沉默寡言,看着不好相处,此时是唯一一个还算镇定的,他对丁老实说:“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天亮了,你就在咱们那屋里歇着,你放心,我们俩会盯着,不会有人来了,去吧,你还有那一大家子要养,不能出事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丁老实只能点头答应,他闭了闭眼,微微点头,他们三个这才继续朝城门走。
到了城门里,他们让小葫芦留下,说城门不能离人,他无奈答应,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进去。
犹豫了一下,他心里还是不放心,想着就送到城墙边儿,不往里走,看到他们进屋就回来,于是,他快步跑过去,去追他们,门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他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无所顾忌地大步向前跑去。
“啊!”
呲……
没想到才跑了没一会儿,他就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趴在地上,手蹭着地面滑了一下才停下,两只手蹭破皮了,他疼得“嘶嘶”叫。
用手背撑着地面起来,可是脚却碰到了什么东西,像是木板的声音。
他站起来,转身向后走几步,用脚摸着地面走。
咚……
咚咚……
一声空洞的声音从脚尖传过来,他好像明白自己踢到的是什么了,不敢相信地又踢了两脚。
他低头看着黑暗的下面,慢慢蹲下来,伸出手去,在摸上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他的船。
双手一点一点摸遍,脑子里拼凑出这条船如今的模样。
“船身破了……”
“隔板断了,全没了……”
“船头船尾断了一部分……”
“哼……他们倒是没本事凿穿船……”
等“检查”完,他静静地蹲着,手还放在船上,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说:“你放心,我还能把你修好,而且我还会用更好的木头。”
冷冽的风“呜呜”地从门洞穿过,悄悄带走了一句无心之语。
船会让他们好看。
……
“叔叔!我看那门口的那几个下贱人一定是跟那两个贼人串通好了!您可不能被他们蒙骗了!就这,您还要赏他们,您太心慈手软了!”
方才刁万金带人离开,刁宝盆说自己忘了东西在船上,想亲自回去看看,刁万金困得脑子转不动,挥挥手打着呵欠就答应了。
结果还没等他进
府门,他就跑了回来,还怒气冲冲的,一回来就告丁老实他们的状。
刁万金被人背着,正睡得头一点一点的,听到他的话,他强打起精神,闭着眼对他说:“小盆,你平时怎么闹,我都随你,只是岛上的事你别插手,我自有道理,我不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治人的罪,更何况我才说要赏,然后就罚,那我成什么人了?以后还怎么服众?行了,你要还有孝心,就背叔叔进去歇着,我可一晚上没睡了,明天还有事儿,我得抓紧睡几个时辰才行!”
“哦……”刁宝盆闷闷不乐地接过他,继续背着他朝府里走,心里越想越气,方才他看到城门旁边有一条破船,一气之下就拖到门洞里发泄,想着一会儿他们要是走那儿了,狠狠绊上他们一跤,也算解他心头之恨了!
“小盆啊,在岛上要规矩,不能乱来,你要是让叔叔没脸,我可要罚你!”刁万金疾声厉色地训斥他。
“知道了……”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要看他们不顺眼,悄悄找人做了就是,何必落人口实,更犯不上惹自己不快。”
他才背着人跨过卧房的门槛,耳朵就感受到一股短促轻微的气,脚步一顿,然后结实地踩在地上,他嘴角扯开:“谨遵叔父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