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志珂到底还是家里有事,缺席了这次社会调研活动。这让江奕有些担心局面失控。最近一段时间,随着江奕和李钟玉来往增加,那种类似偷情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江奕有些汗颜。
兰陵市,在唐宋时形成村落,因多枣树,所以叫作兰陵。现在是齐鲁省重要的煤化工、能源、建材和机械制造基地。不过,经过多年采掘,丰富的煤矿已经濒临枯竭,20年后被列入资源枯竭型城市。
江树国一家人现在蜗居龙平路市场,这个市场主要是服务于附近的煤矿和煤机厂。市场门口有两棵树,左边是一棵枣树,右边也是一棵枣树。
90年代是资源价格低迷期,国企能够盈利的更是少之又少,远没有上市以后的雄壮大气,直接降低了周围市场的景气度。不过,这样的生活对于江树国一家人,已经是福地了。“大妞二妞,快来见见大学生。”江树国的妻子王素英招呼着:“你侄子去煤矿上帮手了,中午过来一起吃饭。到时候就能见到了。”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新型农村女人,应该是接受过八年义务教育的人了。所以…
大概是看出了江奕的疑问,王素英苦笑着:“我一点儿也不想生这么多娃,树国他奶奶非要一个孙子,婆婆因为这事儿都给我跪下了。”嗯,齐鲁省的女人出了名的温顺。只是,经常会因此受委屈。
“现在他还听你的话吧?”女人管家,才是兴旺之本,特别是出了家门,男人的自由度更大,如果再给他财务自由,那就很难想象了。
“树国也知道对不住我,所以家里一直都是听我的多。也没什么好管的,就这么多东西,最多的还是人,给他们找吃的。”这倒是实话,当责任更重的时候,其实听谁的谁倒霉。不过,江奕的见识肯定不止于此。他深知一个女权社会,生育率才会真正降低。江树国一家,显然最需要的就是不能继续超生的问题。
王素英指着照片,给两个女生介绍他们到兰陵的前几天拍的一张家庭合影,听得两个女生眼睛红红地。
二层是住宿,一家八口人怎么摆,江奕抬头看了看,暂时不敢去想象。或许,江树国真的去找个桥东躺一晚也说不定。“树国做了两个折叠床,晚上收了摊就放下来,四个妮子就睡在折叠床上。”或许是看出了江奕的顾虑,王素英解释着。“树国以前做过木匠,心灵手巧的,说媒的把他夸上了天。谁知道最后是他奶奶…你看这整的,让你笑话了。”
哪个女人不爱美呢?王素英其实也就三十三岁左右,农村结婚、生子都比较早,相当于提前终止了她的女儿梦、女儿情,早早地套上了缰绳,为家族、为小家拼搏。再加上两个班花,第一个一身红装,第二个一件呢子大衣,让她想起了自己的青春烂漫时。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肯干。”江奕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按照辈分,他应该直呼其名,可是从年龄上,又应该称一声“嫂子”,所以就干脆不叫,反正都知道跟谁在讲话。
“现在主要是卖些衣服,还别说,衣服真的挺好卖的,主要是咱们直接从厂家拿货,价格上面有优势。三叔也比较照顾,介绍了很多客户,我们一家人刚来就没闲着。锅碗瓢盆太占地方就没进货,树国也在想怎么把里面那一块也用起来。”王素英也不藏私,没有哭穷再剥削这个救星一样的学生。
“买两个玻璃柜台,我这次带来了三百盒磁带、一台录音机,你们先试着卖一下。”这个年头的人爱热闹、扎堆,卖衣服才好卖。“对了,怎么没看到附近有电话机?”江奕想通知江采再发一些衣服和磁带过来。
“这个市场只有一部电话,手摇的。在管市场的办公室里,怎么二叔你要打电话?他可能现在不在。”这么大的一个市场,现在竟然电话机这么少?对呀,现在是90年呀。江奕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三哥,你去帮我问问安装电话要多少钱,怎么申请。”江奕自动进入工作状态,也自动把这个三哥当做了下属来指使。
“二叔,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儿,也是管市场的他老婆告诉我的。那个女人喜欢吹,把这个电话当宝贝,说是他这台是公家的,私人要想安装一台,好像是叫初装费和什么费的没四五千块钱都拿不下来,还要等年把。”或许是比较缺这个,王素英对金钱比较敏感。
“也值得装。放在店里,不占地方,你也能兼顾得上,还能提升人气。更重要的是,你这里会成为信息中心。”江奕下定决心了,其实何止,一台电话养活一个三口之家都没问题。“钱方面,你不用担心。先去申请了,等通知你们要交初装费的时候,再通知我。”
好家伙,一部电话就是半个万元户啊。这个时候的电话该有何等金贵。也难怪这个年代的人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作为实现共产主义的标志。
看着王素英默不作声,江奕忽然想起来了,估计他们不敢做这么大的投资。“这个算是我单独投资的,不用你们随份子。”至于怎么分红,江奕也没说,估计跟她一个人说了也没用。
江树国终于回来了,满身的煤灰,看到江奕来了,赶紧摆手:“身上脏,我先去扑一下。你们先等等。”然后一口白牙地跑回去了。几分钟后,他带着两个最大的女儿一起出来了。“走走,去那个饭庄坐坐。素英就不去了,她还要看着铺子。”有客从远方来,女人在任城市是不上饭桌的,兰陵也差不多。
“没关系,午饭的时候,估计也没人来买衣服。”江奕想告诉他们一些发展的思路,王素英是个有想法的主。
“崽子还要人照看着。”江树国声音有些低着说。刚才小家伙没有哭,江奕到忘了这倒是个事儿。
“爸爸,我看着弟弟,你们去吧。”大女儿站了出来,这个12岁的女生,没有上过一天学,刚才看她在旁边写字,是妈妈亲自在教她。大女儿这么懂事儿,让江奕莫名地心酸。“那好吧,二妞、三妞一起去尝尝,其他人就在家吃吧。”王素英已经做好了午饭。
市场门口,一个不到20岁的女生,羞涩的抱着一块牌子。大概是看到这一群人有两个10岁左右的女孩,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这可能是她能想到的最佳目标了。“大叔,我,你们需要找家教吗?我是兰陵师专的,今年三年级,成绩一直比较好,特别是英语和语文。你看…”江树国哪里请得起家教,摇摇头就继续往前走。女孩失望地站着。
“你们学校国庆节还在上课吗?”一个声音响起,是个比自己还小的男生。
“我,家里比较远,路费太贵了。”女生本来不想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男生就是让他觉得踏实、无害。
“你家是哪儿的?”“兰陵市TEZ区的。”
“哦,那里好像是有个煤矿吧?”男生依旧是那么有亲和力的问着。
“嗯,去年就停了。我爸爸就是在煤矿的。今年妈妈身体不好,所以我想找个家教。”
“现在有三个小女孩儿,分别是12、10和7岁,你会怎么教?”
“我,”女生似乎抓住了一根稻草,赶紧开动起来,思考了一下,说:“我会让老大帮忙教一下最小的,对老大也是一个复习,最大的好处是能以教师的眼光看待学习。对于老二,我会多花些时间。”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这个思路,的确是不容易。事实上,江奕家就是这个格局。“你的时间怎么样?对待遇的要求呢?”
“我的时间比较宽裕,现在主要是专业课,老师要求也不高,我可以在路上学习。可以隔一天来一次,100块钱一个月,可以吗?”女生果然不会谈判,这么弱势怎么能谈的起价?
“你们学校离这里远吗?”
“不远,走路大概30多分钟,公交车差不多两站路。”女孩应该是走路过来的,从鞋子上面的灰尘也能看出来。
“每个月100块,外加公交车费,拿车票报销。怎么样?”江奕又发善心了。然后扭头告诉江树国:“这个是我给几个…女娃娃的礼物,你们可不能推脱,本来就不是给你们两口子的。”看到江树国有话想说,江奕没给他机会。
“你下午到这个铺子来,找这个姐姐。放心,都是本分人。你下次来上课的时候,把学生证一起带过来,检查一下就行了。”好事做到底,还要留个名。“以后要是他们不给你钱,你就打这个电话找我。”
姐姐,怎么感觉这个称呼怎么离我这么远?王素英心里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