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脚下,一家宾馆里。
一个男青年在小心翼翼地挑选着今天下午刚刚拍摄的照片,嘴里还在不停地啰嗦着:
“还别说,跟着江奕真是挺好玩的,前一段时间逛了一下东北和边疆省,最近又去玩了泰山。等他什么时候去东南亚或者欧洲的时候,我们可就发达了。”
身边是一个女青年,貌似是男青年的搭档:
“欧洲是别想了,去看看莫斯科吧。他爸妈不是都在那儿嘛。只是他换了一个秘书,估计会让咱们队里的男同事不开心了。”
以前江奕身边的赵晓晴多养眼呀,大家跟着看看也挺好。现在变成了微胖的刘伟,就让人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句话把男青年也捎进去了,他嘿嘿一笑引开了话题:“离岸中心那边有没有进展?江奕家里那么多资金进进出出的,都使用了离岸账户,咱们每次都栽到这里、没办法深入查下去。”
“我也想啊。可是也就是华国自己的银行能够配合,其他国家根本不跟咱们配合。两国之间又没有签署监管合作备忘录。至于那些离岸中心,就连美利坚都那他们没辙。”女青年没有那种必达目标的意志,倒是觉得江奕挺厉害。
江奕家的手法太隐秘,加上华国在世界金融行业的地位还不太高,能够追溯到资金源头的就更少了。
每次都是这样,可就不好玩了。
女青年也看出来男同胞的郁闷,不好再打击他:
“不过莫斯科那边还是挺给力的,他们和那个叫做韩剑波的竟然把资金委托给同一个投资经理,看来你春节期间在申城是有大的收获。”
就是那次的申城之行,让男青年暴露了。毕竟他不是全能选手,笨拙的动作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尤其是已经警觉的江奕。
“其实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我也搞不清楚。内地和香江的投资人一起委托给同一个投资经理也没什么可忌讳的。”
男青年的工作重心从收集信息改成了信息分析,毕竟他是对江奕跟踪时间最长的。
尽管这样,他仍然难以得到比较全面的信息,尤其是在涉及资金进出境方面。
韩剑波那里就有很多资金往来,所以成为重点男青年的关注对象。
“可是两个人为什么要作出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还要煞有介事地对簿公堂,就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能不能从韩剑波那边考虑一下呢?比如他们家在内地有什么投资,或者企图?”女青年现在对江奕家的了解还没那么深入,她只能提议试着换个角度。
“估计批准不了。韩家在香江,现在这么敏感的时期。我建议你省省吧。”
男青年现在是担当责任,他的建议基本上就是方向。
女青年也不气馁,又提出了一个方向:
“其实还有一个蹊跷的:这个韩家以前不是什么有影响力的家族,真正窜起来也就是这两年。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男青年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女青年的建议明显地没有进入他的考虑范畴:“你不会说是因为认识了江奕吧?我看反过来还差不多,江奕家的很多资金是不是来自韩家的支持?”
两个人的猜测陷入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逻辑混乱中,逻辑推理就进行不下去了。
男青年终于忍受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舒缓一下胸中的郁闷:“我看这些离岸中心都该取消,搞得这么多事情都没法进一步深入。”
“你这就太外行了。现代社会的哪个金融创新不是来自于这些传统管制达不到的地方?没有几十年前的租界,鲁迅先生能留下这么多针砭时弊的文章?要我说啊,离岸中心是世界金融发展必不可少的一环。”
女青年这一套逻辑可是比较另类,都把男青年逗乐了:“我看你就是个被情报工作耽误的思想家,或者金融家。江奕家里可是也成立了一些金融机构,凭着你对江奕的了解,我相信进去拿高薪不成问题。”
“算了吧,他要是知道我的情况,不给我小鞋穿就不错了。”
这时候,男青年挑出了几张比较清晰的照片,里面赫然就是江奕和韩菲凡跳舞的情境,让他心里一荡:
“现在宁岩身边出来了一个竞争者,要不要给‘大公无私’看一看?”
宁刚成为著名的“大公无私者”,因为他确实做到了“无私”,标志性的一幕就是针对宁岩和江奕的关系上。
即使是安全部门的同事们也无法理解这个领导。那个叫作江奕的跟宁岩是多好的一对,你老人家为啥专门跟女儿过不去?
“以我对宁大人的了解,你告诉他的话,他只会往另一个角度考虑。比如这个人本来就不可靠,勾搭其他女生也是正产的。”女青年凭借自己的直觉,毫不客气地告诫这个同事。
以她的立场来说,她应该支持上报这件事情才好,毕竟这个算是她的劳动果实。
可是那个叫韩菲凡的女生脸上灿烂的笑容如此璀璨,让人不忍心去向另一面猜测或者打断。女青年终究还是女人,更能理解这种笑容背后的心理。
“唉,那就算了,我只是觉得宁岩这个小姑娘太···太让人同情了。等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感情,江奕又这么受女孩子欢迎”
男青年越了解两人,越是觉得沉重。最终他还是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作为总结,并请女青年签字,结束了对江奕等人的观察。
写完报告之后,男青年有些郁闷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真是太可惜了,这次没办法去看日出。”
自从上次暴露后,自己的工作就逐渐向中后台转移。冲锋在外的工作交给了女青年这样的人,直到她们也暴露为止。
他也想过换一个项目,可是随着他对江奕的了解越多,他的好奇心就越大,渐渐地有些舍不得了。
“韩剑波,韩菲凡,这两个堂兄妹都和江奕有关联,以后不会惹出什么事情来吧?”男青年脑海中灵光一闪,原来江奕和韩剑波之间的双重关系就变成了更高维度的复杂关系,让他既兴奋又头大。
一丝血腥的味道传来,把他吓了一跳。一揉鼻子才发现竟然流出了鼻血,还好。
“鼻血?江奕好像说过几次,难道也是因为想得太多?”
男青年再次摇了摇头,里面的关系太复杂,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完成分析了。
“一个不到20的小伙子,能想这么多?”他使劲晃了晃脑袋,防止自己走进了牛角尖。
终究还是江奕的年龄给了他很大的误导。其实男青年有几次已经接近正确答案,只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最终与真相失之交臂了。
巧合的是,第二天早上四点多钟,江奕也发现自己流了鼻血,虽然不多。他再次发现自己原来是动了性。
宾馆就是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它可以释放人们平常被封锁的想法和欲望,即使人们口头上不会承认,身体也很诚实地默守这个隐型规则。
稍微收拾了一下,江奕就按照约定的出发时间下楼了。大堂里已经聚集着宁岩、韩菲凡和李健,其他人只是口头上要去看日出、最终败给了身体。
“我们要赶紧出发了,要不然可就看不到了。”宁岩不想再等其他人,5点半不到就要离开。
“今天的日出时间是6点9分,宾馆到那里只要十几分钟就到,还可以再坐会儿。”江奕觉得小腿酸软无力,终于明白了那几个人为什么起不了床。
李健也不想多等了,他对看日出一直很积极:
“现在过去已经晚了,早就没有好位置了。听说很多人三点多就从山下出发过来占位置。”
韩菲凡虽然没有表态,但是想要出发的想法写在脸上,江奕只能服从多数。
现在虽然已经过了乌漆嘛黑的时刻,不过也只是蒙蒙亮。要使劲地看路才不会崴了脚。
“咱们几个能够早点起床的都是昨天跳了舞的,是不是因为下午跳舞释放了一些乳酸?”等到上了路,韩菲凡就开始叽叽喳喳起来,和昨天人多时的沉闷形成了反比。
江奕还在后悔今天的早起,思维没接上,这个问题也没人回答。
“江奕,问你呢,为什么不回答?”韩菲凡没等到答复,直接点将江奕。
“我的魂儿还没跟上呢,你们先聊。”江奕没有体会到跳舞的减压,却觉得眼皮子都很沉,连个配合她的心思都没有了。
看日出的地方很多,他的心里没有了“非要看到”的急迫性,意志就没有其他几个人坚定。
“不行,不行得说,除非···”韩菲凡今天是打算趁机耍赖到底了:“除非你给大家唱一首歌,要跟日出相关的才行。”
“日出的歌?”江奕不自觉得就被韩菲凡带动了。
早上起来不只是腿脚沉重,嗓子也有些发涩,想来很多人一大早就要吊嗓子也是这个原因?
搜索了一下自己听过的歌,江奕很快锁定了一首:“那好,我看看能不能把你们唱哭了。”
他只记得那个女歌手叫曹方,她的很多个都是这种舒缓派,倒是很适合一个人哼着。
“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到清晨才能入睡,也忘了什么叫做结尾,又有谁在乎呢。
“凌晨三点的窗前,播放着那段时光;有一个骄傲的少年,隐藏他地青春。
“嗯……不如让我忘了自己,你觉得怎么样呢。
“在每个向往的地方,释然一个遗憾;
“躺在我怀里的吉他,好像厌倦了我,重复最熟悉的段落,好像无话可说。
“这生命正值春光,别装作刀枪不入的模样,别错过年轻的疯狂;
“时光很匆忙,别错过日落和夕阳。
“不论在哪里呀,来不及认真的年轻过,就认真的老去;
“又一次和你擦肩而过,一毫米的距离。
“让我再次抱起吉他,为你唱那一首歌。重复最熟悉的段落,就当明天不在,我也将要离去
“这生命正值春光,别装作刀枪不入的模样。
“别错过年轻的疯狂,时光很匆忙;
“别错过日落和夕阳,不论在哪里呀。
“来不及认真的年轻过,就认真地老去;
“又一次和你擦肩而过,一毫米的距离。
“别错过年轻的疯狂,时光很匆忙;
“别错过日落和夕阳,不论在哪里呀。
“来不及认真地年轻过,就认真地老去,又一次和你无话不说,开始对话以前。”
江奕慵懒地哼了几分钟后,韩菲凡眼睛里一丝难以捉摸的闪亮:“怎么这么悲伤,看日出也能看出‘擦肩而过’?”
李健看到两个美女成了迷妹,心里起了不少涟漪:
“我倒是觉得挺好听地,吉他手不就是喜欢一些小忧伤,吸引女生的注意嘛。江奕,以后有机会教教我怎么弹吉他?”
“学吉他没多大难度,只要坚持每天学下去就行。我就是从路边捡了个老师,野路子出身的那种。”江奕讲了一下那个酒吧的老师,把两个女生乐得不行。
“我还是花点钱请个老师吧,万一你那个野路子老师教坏了我可就改不回来了。”李健是正规途径出身,接受不了江奕这种随意派。
“还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江奕真是好样的!”宁岩也被管得很严,只是她更多地却是想从那个横平竖直的空间走出来。
“这首曲子我没听过,是你自己写的?”江奕曾经为韩菲凡“创作”了一首《同桌的你》,现在已经慢慢地传开了,这首歌的风格跟《同桌的你》有点儿接近。
“是一个姓曹的人写的,好像还是个女的。大学里很多人都很有才情的,你们两个月后就能体会到了。”江奕现在也是有身份证的人了,没好意思去认领这首歌,“来不及认真地去年轻,就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这句词是三毛的话,她是在遗憾青春短暂,如果你青春尚在,就要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老了才觉得很多人和事只是擦肩。”
江奕像是一个老师帮助学生理解“课文”一样,说出了背景知识。只是在受众看来效果就不一样了。
宁岩就不喜欢这首歌的歌词:
“我就说你写不出来吧。你哪儿能在凌晨三点起床,再说了,你哪儿有年轻的疯狂?”
韩菲凡也有同感:
“我也觉得江奕完全没有歌里的样子,他更像是刀枪不入的模样,从来不犯错、什么都喜欢尽善尽美。江奕,以后你会不会遗憾没有年轻的疯狂?”
江奕没想到一首歌引来了这么多质疑,更没想到几个同学都往自己身上扯。
大意了。
还好,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
果然像是李健说的,最佳观赏位置已经被占据地满满当当,无法接纳更多的后来者。
这时候一抹红日开始从海平线上的云彩后面冒出了一个小脑袋。江奕四人停止了寻找更好的观景点,直接驻足观望起来。
今天的天气非常给力,一望无际的天际线直通海边。波光粼粼的大海映衬着初升的朝阳,虽然没有那么光芒四射,但是那种美却无比的温暖。
仿佛有了希望,一切有了期待。
原来,泰山的日出是有大海做底色,是有四周的平坦映衬,一个不高的山峰可以一览无余、唯我独尊。
“宁岩,从此以后泰山的高度就是1547米了,因为我们来过。”江奕指着那个“海拔最高处:1545米”的石碑,逗着身边的女生。
朝阳跃出海平面,一片温暖。奇怪的是,宁岩却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把江奕本来想说的“山高人为峰”给吞没了。
她突然闯进江奕的怀里,使劲搂着不肯放松:“江奕,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这次我不想再等了,我就是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辉煌的日出给了她力量,只是一瞬间却像是全部用尽了一样,瘫软在江奕怀里不肯动弹。
江奕还没有反应过来,宁岩却已经哭得不行了:
“我不想错过年轻的疯狂,也不想别错过日落和夕阳,我更不能来不及认真的年轻过。江奕,你以后千万不要离开我!”
江奕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抱着瑟瑟发抖的宁岩。
他明白,宁岩不只是告诉自己,还在向李健和韩菲凡宣言。
李健喜欢宁岩,韩菲凡喜欢江奕。很长时间了,大家都知道,却只是希望用时间来稀释。
宁岩的举动很大胆。李健的眼睛望向别处,韩菲凡紧紧看着宁岩和江奕。日出暴露了一切潜伏在灰蒙蒙之下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有时候却又让人不住地回想。
“一个月以后,你就自由了!”江奕难以形容两人的关系,终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很简单,但是宁岩知道其中的含义,她红着脸不停地点着头。
一个月以后,她就要去燕京了。
如果她愿意,任城可以从此成为“故乡”。燕京也将成为自己挥洒青春的地方。
只是,太阳出来了,石头还在,树木还在,能够涤荡一切阴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