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秦鹏竟然真的忍了下来,直到第三天。
“秦鹏,江奕说了,你可以说话,他觉得用不了三天。”
秦鹏扭过头去,不去理会程德的打扰。
已经熬过了两天,第三天可不能功亏一篑。
只是反过来就是刘顺奇,他可是秦鹏之后的第一顺位。秦鹏要是熬不住,他的收益最大。
他拍了拍秦鹏的脑袋,作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小哑巴,你不要这么一双大眼睛困惑地看着我,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
“还是别了,现在整个财金系都知道了。再憋三天,全校肯定都知道了。”又有人加入进来,想要骚扰秦鹏。
秦鹏拿起本书,上床躺着看书,不再理会他们了。
寝室里可以选择一个角落安顿下来,教室里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在刘顺奇和程德的怂恿下,女生们也知道了秦鹏的“失语”。
“秦鹏,听说你是被女生甩了,那个女生把你打了一顿,那个女生那么厉害吗?”
“打了什么地方能让人变成哑巴的?告诉我一下,以后我要是烦了某人,也可以对症下药。”
女士们的议论让秦鹏有苦难言,他有些羞恼地看着程德和刘顺奇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可惜两个人一边挤着眼睛、一边伸着舌头,巴不得秦鹏忍不住了才好。
秦鹏拿出笔来,在作业本上写了几个大字,举起来展示给众位女生参观。
嗓子出问题,闭关修炼中!
“哟,看来程德这次说得没错嘛,还真的是被人打了。”
“挨打肯定是有原因的,要是男的肯定把他打到手术台上去了,现在连个外伤也没有,估计是中了女人的奸计。”
女生们说来说去还是围绕着跟异性有关的话题在猜测着,这个她们最熟。只是苦了秦鹏,嘴巴上叫得响,其实连女生的小手都没有牵过。
江奕也看着秦鹏,几天下来真正展示了不可思议的另一面,而且是跟大家心目中完全相反的另一面。真是人不可貌相,每人都有一个小宇宙。
秦鹏看着各位同学,手里的笔在不停地写着、记着。今天他已经不再像前两天那么急躁,甚至讲话的欲望也降低了很多。
快下课了,江奕悄悄地问坐在自己右边的家伙:“秦鹏,这两天赶紧怎么样?”
秦鹏看了江奕一眼,想要琢磨这里面的意思,他想了想才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江奕笑了一下:“三天前的这个时候开始的,现在你已经解放了。”
秦鹏刚想回答,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先是看了看手表上的具体时间,再反推了一下三天前那一幕,这才放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还真是把我憋惨了。”
秦鹏刚一重启,说话的语气、方式就让人一愣。
“秦鹏,你咋不恨江奕?就这么被招安啦?”程德像是不认识秦鹏一样,往常那个一说话就要机关枪一样、豪情万里的秦鹏跑哪儿去了?
顺子更是夸张,直接作出了侧身的动作,似乎隔着一个江奕都不够远一样:“秦鹏,你还是说点儿脏话吧,要不然我会不适应的。”
江奕也奇怪:仅仅“禁言”三天,难道让他魔怔了?
“江奕,说起来真要谢谢你,这还是我第一次觉得学习就像是读故事书呢。
“一开始,我觉得特别憋得慌,特别想找个人聊聊。还有两个门神在那里逗我,可是你不让我说话;
“后来,我就觉得好像有一个人特别想听我讲话。就是不用我说出来,只要默念一下他就能听得懂。”
秦鹏毕竟沉默了三天,一说起来就不让人插嘴,只是讲话的语气的确是变化很大。
顺子看了看江奕,再看看秦鹏,忽然觉得有了一个重大发现:“秦鹏,你现在讲话怎么越来越像江奕了?也是这么不紧不慢、没什么抑扬顿挫地。”
“后来呢?”江奕没理会顺子,他也有这种感觉,只是自己是比秦鹏多了三十年的阅历,秦鹏的悟性难道竟然这么强?
“后来我就跟他聊天,呜呜呜,哑巴聊。”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跟他左一句、又一句地聊起来了。”
这时候电影《美丽心灵》还没有播出,甚至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美国著名数学家、“纳什均衡”博弈理论的缔造者约翰·纳什还没有获得诺贝尔奖。
可是江奕清晰地记得纳什理论的成熟历程:当一个孤独的人面对世界却找不到可以对话的对象时,他就可以创造出一个影子出来。严重的时候,就会出现分裂人格。
“恭喜你,我用了很多年才学会的打造一个‘新世界’,你用了三天就达到了,看来你是有慧根嘛。要不然再来三天试试?”江奕不担心秦鹏这三天会造就分裂人格,他在研究生论文的关键时期也有过类似的成长经历。
“不用了,其实这样少数话也挺好的。我以前就是性子太急了,有时候说话都不过脑子,现在想起了说错了不少话。”说到这里,秦鹏还特意看了一下两个活宝:“程德、顺子,以前很多事情请多原谅哈。”
程德和刘顺奇相互对视了一下,竟然被秦鹏吓住了。两个家伙拿了书,一溜烟地就跑了。
“哈哈哈哈,江奕,我的表演还行吧?”秦鹏这几天备受程德和刘顺奇的干扰,今天终于成功地出了一口恶气,高兴的不得了。
“就这样挺好,再过了确实让人害怕。”江奕看到秦鹏终于向正常回归了几分,心里也踏实了一些。
好端端地一个外向的同学要是真的一下子变成内敛型的,估计自己也会难以接受,甚至会自责。
“放心吧,我这几天算是想通了一些事情:以前的知识分子为什么那么清高、无畏。因为他们有自己建设的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可以自我评价、不用向世人交代的世界,一个以他们自己坚持的价值观为核心的世界。我觉得这对我肯定很有帮助。”
“要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放心多了。这次是有事情找你,就是想看看你愿不愿意试一下铜期货,之所以让你试试三天不说话,是因为期货最忌讳‘剁手党。很多人不怕辛苦,不怕忙得手足无措,但是他们怕休息、怕等待,怕那种无事可干的感觉。”江奕曾经见识过很多人因此丧失了最佳机会,再加上江奕自己也知道期货市场的最大机会,所以必须确保这个操盘手耐得住寂寞。
“好啊,只是铜好像很贵的样子,就放心交给我、不怕我亏了?”
“开始可以少操作一些,多学习,先形成一种参与其中的感觉。你可以少量买入卖出,但是都要征求我的意见之后才行。期货市场里,频繁进出的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能够盈利,如果你想在期货市场赚大钱,就必须学会等待,耐心等待大趋势。”
“听起来你好像操作过,是赚了还是亏了?”
“我肯定不是兔子那样的操盘手,听到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要逃跑,永远被追杀;我希望你能成为期货市场的大鳄,静静地等待几天,只为了等待最佳时机后的‘一击毙命’。怎么样?”
“承蒙江老板信任,秦鹏就从了。”
刚刚下课十分钟不到,江奕的大哥大就震动起来。在教室外面接完了电话,江奕刚刚走进教室,学习委员秦海燕就叫了起来:“江同学,请问您那大哥大接受了什么重大消息呀?”
江奕对于秦海燕的观感一直一般,虽然让她参与了游戏制作,可是那只是想吓唬她一下的恶趣味。
不过家族有公务人员传统的人就是不一样,秦海燕似乎从那以后就把自己视为进入了江奕的小圈子。
“有省级的领导给我打电话,要我们买几亿国债。”江奕大剌剌地就吹起了大牛。
“切,信你就撞邪了。”秦海燕惹了个脸红,知道江奕不想跟自己多说,哼了一声扭头就去看自己的书了。
江奕坐下以后,想了想刚才韩成斌的原话,再看看秦鹏,心里却有些犹豫了。
秦鹏却看出了不一样的感觉,他比女生更了解江奕,知道江奕这个家伙可是从不吹牛的:“江奕,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就是那个几亿国债的事情。”
“齐鲁省的领导要我们考虑一下,能不能支持一下省里的国债发行,购买部分国债。这是前两天的事情,今天刚刚有人告诉我,财政部门有领导要来财务公司看看。”江奕曾经考虑过要投资一些国债,只是还没有安排人去执行。
“国债呀,我们家每年都买‘爱国债’,好像就是去年没买吧。那个东西都是国家背书,就算是期货又能有多大意思?”秦鹏现在对于国债的见识和普通人无异,教科书里也还没有涉足这个领域。
江奕原本想让秦鹏在自己指导下先试试铜期货,因为彭商所马上就要上马这个期货品种。现在的彭商所禁不起大风大浪,江奕必须确保不会出很多问题。
只是现在国债期货的事情扑面而来,让他不得不调整一下优先顺序。
“秦鹏,明天上午财政部门的领导过来···看看,你也一起参加,怕不怕?”
财务公司归央行管,财政部门在启动了国债招标后,在国债领域变成了销售方,是和财务公司平等的民法主体。根据现在的发售情况,其实财务公司更像是甲方,财政部门则是求助于财务公司的资金支持。
“我怕谁呀,反正一切听你指挥。你不让我说话,我闭嘴就是了。”秦鹏又恢复了本性一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看来三天的禁言期在提高秦鹏耐心的同时,没有调低他的情商,江奕放宽了心。
第二天上午8点,江奕和秦鹏一起到了无涯四合院。
韩成斌是从泉城紧急赶回的燕京。那里的签约已经结束,但是后面落实的事情非常庞杂,让他有些吃不消了。
“江老板,昨天晚上我才刚刚从泉城赶回来,手下人也没打听清楚财政部门的领导是来做哪方面指导。恐怕···”
江奕看了看韩成斌让人准备的材料,的确是有些不伦不类。又不是机构主管或者业务监管部门来检查,你翻出这么多公司的商业机密出来干什么?
“七月份好像有一份上半年经营情况的分析吧,拿那个就行了,待会儿重点汇报财务情况就行。”
江奕估计这位领导就是来看看央企和其他集团公司的财务公司有没有可能投资国债的,还有可能看看集团内的公司经营情况,这个有关税收。
至于你们经营得怎么样、客户情况,他们知道了还要负有保密义务,没必要。
九点钟不到,两位客人就到达了。一行三人,没有一个认识的,有点儿像是“盲约”的感觉。
“韩经理,我是综合处的,昨天就是我让办公室联系贵公司的。这位是我们高副司长。”
“副司长?”韩成斌一听就懵圈了,昨天可没说这么高级别的领导要来呀!
高戬看了看对面四人,一个年轻的小伙吸引了他的眼球。
少年老成,对得上;
皮肤略暗,对得上;
个头较高,对得上;
有点儿自负,有待观察。
他主动伸出手来:“你是江奕吧?听好几个人说起你来了。”
“领导好,我是江奕。”
一套寒暄后,江奕才明白这次“盲约”的由来。
原来是交行申城分行的李行长,也就是现在资产负债部的李副总推荐了江奕。
国债还在萌芽期、名字还是国库券的时候,江奕就向李行长推荐过“国债质押回购融资”方式,并且成功地为李行长带来了大量业务和存款,为江奕家获得了大额融资。
1992年国债实现线上发售、建立了二级流通市场后,以前的套利机会就消失了,所以江奕从那以后很少关注国债市场。
本来国债发售挺正常,只是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通货膨胀。
现在国债发售是由财政部门负责,可是票面利率不是由他们确定的。按照现行的票面利率,公众持有国债会出现巨大亏损。所以,国债发售再次出现问题,从公开竞价重新回到了行政摊派的老路。
交通银行的大股东是财政部门,每年有财政部门派出的资方代表到交通银行任职,这个渠道就是机缘。
“其实不只是李副总,你们学校经济系的教授也说过你的名字,所以我说多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看来江奕是猜对了。他们这次过来既不是考察业务,也不是调研,而是探讨国债发售的问题。
“这个是我们准备的一些经营方面的材料,您看我们就这样汇报怎么样?”韩成斌看着手上的材料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只是已经拿出来了,而且自己对国债这个领域也根本没有考虑过。
怪不得他们在通知自己的时候一再强调“江奕要出席”。
“这个材料准备得也很好,我们可以参考一下。不过我们也想了解一下现在企业的经营情况,面上的。”高戬虽然很想现在就听听江奕有什么好的招数,可是该走的流程还要走。
要不然一次讨论和调研就要变成“请教”了,而且对方是一个大二学生,传出去也不好听。
在耐着性子听了韩成斌的简单介绍以后,财政部门的几位访客不禁大吃一惊。
尤其是那个横空出世的票据交换中心,更是让高戬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为了避免很多麻烦,江奕将原计划成立的“票据交易中心”改成了“票据交换中心”,一字之差、差了千万里。
可是高戬却知道:不管是交易还是交换,英语里都是“EXCHANGE”,这个交换中心就是一个披着民间外衣的金融基础设施。
他不禁想起了几天前一位央行的司长曾经提到过的一件事:央行需要短期货币工具进行公开市场操作,对资金市场进行微调。
那位司长本来是希望财政部门发行短期国债,国债司也觉得应该支持央行借鉴美利坚的国库管理经验、增加短期品种。遗憾的是,财政部门相关司局觉得发行短期国债兑付起来很麻烦,所以没有实现定期发行短期国库券的目标。
“你们的操作模式就是收取会员单位发行的商业票据,然后再转售给会员单位,这样的业务量大吗?经过金融监管部门的许可了没有?”
韩成斌准备的材料用上的不多,没想到只写了一个名字的票据交换中心会引起领导的关注。
不过这个事项正好是他在推动,倒是问不倒他:
“我们问过央行,他们认为这就是一个转手,相当于一个中介公司,进行正常的工商注册登记即可,而且这样有助于培育商业票据使用理念,希望我们规范运营。业务量方面,暂时还比较小,因为会员也只有十几个、不到二十个企业。”
高戬听了总感觉有些不对头,可是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
真的要是成立一个中介公司,使用自有资金收购一些商业票据,然后再买过出票人,这样的风险就是零。毕竟这个公司的股东就有这个出票人,中介公司股份就是他们的质押物。
而且每年十几亿、二十几亿的规模,在市场上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所以央行的确没必要大惊小怪地。
像是看透了他的疑惑一样,韩成斌又介绍了一下“票据交换中心”的风险管理方式:
“中心对于每个股东都会给一个额度,在这个额度内的商业票据才能买入;今后还可以根据情况增加或者减少,比如哪个会员要是不愿意回收自己发行的票据,那么明年就没有额度了。要是他们出现了其他问题,我们会给他们打个折扣。
“票据真伪的鉴别方面,每个公司都会派出财务部门的人,也就是自己鉴别自己签发的票据。”
高戬等人这次是放心了,看来是极度谨慎的一种操作,而且马上要在民政部门登记成立一个协会,看来已经有人把关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当这个“票据交换中心”发动了各地的分支机构,并且大量扩充会员,情形会有多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