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茹带着江奕的雄心壮志以及对布雷迪债券的操作思路走了,韦毅飞带着部分疑惑和墨西哥证券市场的做空思路走了。这一次,两个人发自本能地没有多问,而是选择了相信自己这个老板。
或者说是相信了魏学敏的判断。上个月魏学敏关于南美洲国家经济安全的判断,已经明白无误地对墨西哥的经济金融表达了“不信任”。
多好啊!有了专家教授在前面挡着,就不用江奕摆出老板的派头才能让他们半信半疑地执行了。
只是有个人却让江奕非常头疼。这个人既不能用魏学敏的专业知识来驱动,也不能用老板的权威来指使。所以,每次面对他都会让江奕多奉献几个脑细胞。
下午两点多,江正民才醉醺醺地回来了。江奕看到这种情形就皱眉,想跟他聊会儿的欲望立刻就消失了。
“小奕,你也别太生气了,正民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孙丽娟看到江奕的表情就知道坏事了,虽然她平常也不喜欢有人喝醉,可是现在只能站出来软化一下两人的关系。
“他这个人喝多了容易误事,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些声望,说不定很快就消失了。”江奕一家人都是醉酒的受害者,他实在想不通酒精对身体、精神方面造成这么多伤害,为什么这么多人乐此不疲。
整个家族也就是江奕和大堂兄基本上不喝酒,大堂兄是因为身体不好,江奕是因为看多了醉酒造成的伤害。
孙丽娟知道江守义给江奕造成的负面影响,也禁不住叹了口气:“正军从年轻的时候性格就软,二叔又是经常不在家,江采就是个窝里横,你又是个文化人。整个家族也就是靠着正民撑场面,他要不是个愣头青,家里人早就被欺负得不行了。”
听了孙丽娟这句话,江奕只能憋着自己的怒气,不好再言语了。农村人最讲究“拳头就是真理”,家里要是没个“肌肉男”或者“愣头青”,交公粮、派工、地边等事情都会经常吃亏。
“我上课去了。”江奕不想再看到这些“农业文明的痕迹”,夹了本书就去了学校。
新落成的图书馆已经开始启用。江奕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看书,只是没想到这个扩充了两倍的图书馆依然满员,估计是以前很多在教室里自习的同学现在也跑过来了。
江奕拾级而上,可是连续跑了三层楼却依然没有找到空位置。只能站在一个书架旁看会儿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来:“马光原同学,今天有个专家讲座,你不去听听吗?”
不用听都知道是那个白白净净的女生,江奕被人叫错了名字也不恼。那两个女生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系,所以干脆就用当初江奕走错教室时冒充的那个名字指代江奕。
这样挺好,要是知道得太多反而会惹出很多麻烦来。
“不去了,本人有大作即将面市,现在需要多查些资料才行,哪儿有时间去听那些伪专家们整天白话?”
“我看你是怕被老师点了名提问,自己回答不出来吧?”
“你也太抬举他了,我看他就是听不懂。他就是个冒充‘经济系’的家伙。”
“经济系的学生也不一定能听得懂金融讲座。那些鬼经济均衡要长期建立、慢慢思考,哪儿像金融课题那样要高效配置社会资源的?”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轮番对江奕进行轰炸,旁边看书的同学听了都在吃吃地笑着。江奕的脸上挂不住了:“我后面还有课,少在这里瞎折腾了。”
“刚才是谁说的课上完了,要在这里写一篇大作的?”
两位女生的语速本来就快,现在一唱一和地挟持着江奕,吸引了不少男女生看热闹。
看来今天是遇到对手了。江奕在逻辑上还能胜出,面对耍赖的,尤其是还是两个女生的时候,就只能服输了:
“去就去,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了。”
江奕郁闷地收拾着背包,在周围观众的注目礼中离开了。
等到进了阶梯教室以后才发现被两个女生带偏了。原来这次是为经济系高年级学生开设的专题讲座,可是很多外班的同学也过来蹭课,两个女生的室友只帮忙占了两个空位,江奕这下子没地方坐了。
“没事儿,我站会儿就行。”江奕看到教室后面已经有几个同学坐在地板上,他本来也不太讲究,先站会儿再说,等到需要的时候拿本书出来就行。
女生也没想到出现这个局面,自己把人家拽过来了却让他练习站功,肯定不是待客之道:“马光原,要不然你过来挤一挤吧,四个人的座位坐五个人也差不多。”
阶梯教室还是比较简陋,不是单独的椅子,而是长条凳,能坐四个还是五个人,要看大家的亲密程度。
“叫我?我有座位呀,不过要是和美女一起挤一挤也没问题,哈哈哈。”前几排一个男中音冷不丁地响起来,该男生还一边说一边做出了“投奔”的架势。
“不是说你,少在那儿自作多情。”女生冲着扭头的男生哼了一声,有效地制止了该男生的进一步动作。
江奕循着声音看去,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皮肤略黑的“天水人”,一副黑边眼镜,再配上锅盖头,江奕马上就对上号了:自己一直被她们称为“马光原”,原来这次是见到正主了嘛。
江奕冒用了人家那么久的名字,给个礼节性的问候也是应该:
“马专家你好。”
“马同学你好!”男中音一句话把江奕拉回了现实。
他早就听过有人在冒充自己,刚才又被女生排斥、眼看自己的名字都快要被人强占了,语气就有些生硬。
“哈哈哈,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马光原,是教授自己念叨的。”江奕见到了正主,也就不再冒充了。
马光原听着江奕把当初找错教室、帮自己顶了两节课的历史讲述了一下,这才消气了。
怪不得那个选修课老师后来对自己这么好,最后还给了一个“优”,原来是自己占了这个家伙的光嘛。
“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以后有机会到我们甘南看看,可漂亮了。我告诉你整个华国也就这么一块地方,老外都说那里是净土呢。”马光原的口才还真不是盖的,吧嗒吧嗒就说个不停,怪不得以后能成为电视塔的常客。
只是他也太好客了点儿,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当成“好哥们”,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马光原,你在哪里白活那么久,知道人家姓甚名谁么?”一个女生受不了马光原的长篇大论了,没看到客人现在连个座位都没找到吗?
马光原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儿,看来自己又犯了话痨的毛病:“没事儿,你坐我这个座位吧,我喜欢站着。不过,还真不知道李鬼的真名呢。”
“我姓江,百舸争流的江。”江奕拍了拍马光原的胳膊,提醒着马光原:“主讲人好像到了,我们以后再聊吧。”
主讲人进来以后,江奕才发现这是个熟人,熟得不能再熟了。
魏学敏也看到了江奕。今天的讲座是他作为人民大学客座教授必须要尽的义务,可没想到第一次上课就看到了江奕。
“那位同学还没有座位是吧,就是背着的那个高个,对对对就是你。这么重的身体都压迫在双脚上可不行,一排有个别老师没来,你就坐在前面吧。”
江奕心里暗叫这个魏教授可真是厉害,控场能力这么强,真心给您老人家点赞。
他循着墙边走过去,可是第一排只有中间的位置才有空位,那里也是经常被提问的地方,估计大家都发憷,所以才空了下来。
“张老师,你坐那么偏干什么?”魏学敏一句话又把最边缘的老师调动到了中间,江奕就在边上坐下。
只是他的脸上有些发热了。魏学敏这么明显地拉偏架,估计有人会有想法。
魏学敏和那个张老师聊了两句,就开始演讲了。真要让江奕明晃晃的大脑袋在自己面前晃悠,也影响自己的即兴发挥。
江奕略微听了一下,原来他分析的是近期的金融政策,重点是在央行的货币政策,这倒是他的强项。现在报纸上可没少关注“国十六条”,再加上魏学敏又是率先在央视新闻里警告房地产过热的,所以由他来做这方面的讲座是再合适不过了。
“现在一方面是较高的通货膨胀指数,一方面是银根紧缩和社会投资不足,所以预计接下来几年会是比较艰难的时期。接下来,预计国家层面会在金融体制层面做出一些应对。”
“老师,这个高通胀、低增长,是不是就是西方在七十年代面临的‘滞涨’呢?”下面的学生都是经济学相关专业的,对这个词可是不陌生,魏学敏自己也曾经预言过这个状态。
魏学敏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就想下这个断语,只是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现在有了“学术讨论”的光环,事情就好办了:“从学术观点来看,可以这么类比;从现实的观点,我们国家的名义GDP增长率还是挺高的。”
通过“名义增长率”这个词,可以绕开“低增长、高通胀”这个怪圈。魏学敏则圆滑地绕开了这个坑,回避了直接定性。
学生没有那么多坚持,他们只是满足一下好奇心。下一个学生很快就把关注点转移到了金融体制改革方面:“下一步的改革不知道是不是要从您刚才说的乱集资、乱拆借呢?”
“综合近期的一些会议、领导讲话来看,主要就是规范商业银行经营、非金融机构借贷等行为。”魏学敏对一些政策出具过意见,这时候他只能拿其他人的意见来说事。
马光原看着魏学敏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心里不禁生出了一种兴奋,难以溢于言表。加上他是典型的喜欢说话,现在他也沉不住气了,手都没有举就问了出来:“现在出台的政策已经比较严厉了,再出台一些政策会不会影响到···比如农业这些比较脆弱的行业?”
还真是一吐为快呀。马光原问完之后就坐下来,内心里那股冲动还没有消失,他的拳头越撰越紧。激动的身心逐渐汇聚成了一句话:大丈夫当如是!
“这位同学考虑得不错,相信国家层面也会有专门的贷款额度,甚至成立新的银行部门来对应这些事情。”魏学敏看了看这个学生,能够比其他学生考虑得远一层,确实是认真思考了的:“其实不只是农业,其他的比如进出口、基础设施建设等中长期需求也容易受到短期政策的影响,也需要多加考虑。”
魏学敏这句话引起了江奕的注意:农业、进出口和基础设施,难道这是要组建三大政策性银行的节奏?
他刚想举手问一个问题,后面却有人兀自站了起来:“魏教授,请问海南的房地产泡沫会对当地造成多大影响?有没有必要出台一些措施,降低对当地的负面影响?”
这个问题明显地很刁钻,也让魏学敏有了警觉。
“你是哪个系的?”
“我是经济导报的记者。”提问者一看藏不住了,只能乖乖地报出了家门。
“今天的讲座是给学生们学习和分析用的,不适合对外披露。这位记者请不要把刚才说的观点披露出去。”
魏学敏是央行顾问,这句话很有分量。海南房地产泡沫和“国十六条”的影响太大,央行的政策也受到了很多猜测,现在公开发表观点的话,一不小心就会形成“央行顾问质疑央行”的结果。所以魏学敏只能在高校里过过嘴巴瘾。
“说到海南房地产,也请大家思考一下:如果房地产企业大幅度撤离,海南有没有产业填补真空?海南又适合发展什么产业?海南的定位怎么才能实现?”
魏学敏虽然没有回答问题,可是他的观点却包含在自己提出的问题来了:海南的问题不是受不受影响,而是怎么降低泡沫破灭的效果;过去已经成为过去,今后怕是要推到了重来。
记者差不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他怕是要好好思考一下怎么组稿了。魏学敏既然“有言在先”,记者就不能打着他的旗号发布相关观点。即使有些观点有用,他也只能自己另外找证据支持。
记者竟然跑到学校里来了,这让江奕有所惊讶。
不过,这些人不也是最好的传声筒么?
“魏教授,刚才听了您的讲座很受启发,”江奕这次也没举手,直接就站起来发言,他坐在第一排,很容易就能抢掉他人的风头:“刚才您说通货膨胀在很大程度是货币发行过量,有个基层支行的同事说有的网点没钱兑付,所以央行只能‘被逼发行货币’。我觉得央行是不是可以考虑以国债等质押的方式,有针对性地支持个别银行?
“第二个疑问是现在的宏观调控政策是针对银行的,其实您刚才提到的主要问题如非法集资、乱拆借等来自非银行金融机构,美利坚的分业监管是不是能够有效应对这些问题?否则如果对银行限制得太严,会让经济受到很大挤压。
“第三个疑问是关于现在的乱拆借的。商业银行的分支机构现在也在各地参与拆借,如果集中到总行会不会降低信贷失控的情况?”
江奕的三个问题抛出来,让很多同学吓了一跳:这哪儿是什么学生的问题,这肯定是打入学生群体的另一个记者吧?
果然,那个让座的张老师就替大家问了:“你是哪个媒体的?刚才魏教授说的话听到了吧?”
“我是财金系的,有师兄就在银行工作,听到了他的一些牢骚。”江奕说完这句话还看了看马光原:我财金系的是不是更专业一些?
“张老师别担心,这个学生我认识,是财金系的江奕。他还在我们研究所当研究助理呢。”魏学敏刚刚消化了一下江奕的问题,他明白了江奕的意图:“第一个问题提得很好,以国债质押可以让各商业银行明白央行不是他自己的钱袋子,而且这样也可以帮助财政部门更好地发行国债;
“第二问题也很不错,不过我们国家的资金基本上集中在银行里,如果银行没有参与、对于贷款的限制又比较多,怕是很多非银行金融机构就缺少投资、很难发展起来;
“第三个问题最可行。现在每个省都有资金拆借中心,有的是每个市一个、几个拆借中心,有的金融机构逐渐把这些拆借中心变成了融资中心,不再是解决短期资金短缺,而是变成了融资渠道。如果集中到总行层面,就能很好地解决银行法人难以控制的‘诸侯’状态。”
张老师也被江奕的几个问题撩的心里火辣辣地,等魏学敏发挥完了,他也主动说了起来:“哈哈哈,刚才这个同学的问题确实不错。我们也做过一个课题,当时对各个专业银行进行过调研。主要是因为这些银行大多数都是从央行分离出来的,比如华国银行就是以前央行的外汇管理部门,到央行去借钱就是找熟人说句话的事;总行在他们看来都很陌生,其实燕京的总部就是想管也管不住,都是诸侯。”
只是他说得爽了,有的人不爽了:“张老师以前还建议从燕京派人下去各个省里当一把手呢,我看你就是老脑筋。这些派到地方的人哪会跟你总部的一条心,人家到了地方还不都去当自己的‘一方大员’去了?没看到皇子们出了京以后的性子?屁股决定脑袋,还是要有利益捆绑,这个同学讲的好,从资金源头、从根子上解决地方不服的问题。”
“哎呀,那时候···情况变了。”张老师被人揭了老底,脸上很大地不自在,只能一个劲地强调“时代变化”了。
刚才那个老师不再搭理张老师,却把眼睛瞄向了江奕:“这位同学,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财金系整天拨算盘多没劲,我们经济系多好:经世济民。感不感兴趣的?”
“哈哈哈,主任,这个同学你可挖不走。安主任绝对不会答应的。”魏学敏及时给江奕打个圆场,看来“隔空抛物”也有风险啊,容易被人截胡。
江奕刚才通过提问的方式,向魏学敏传递了三个方面的信息:一是建立全国版的“银行间拆借中心”,从根子上降低银行各支行无约束的放贷欲望;二是建立央行“国债质押回购”机制,从根子上降低央行无约束的发钞能力;三是建立“分业经营、分业监管”的金融体制,这是今后两届在金融体制方面的重大突破。
这些机制的建立都还要好几年才能探索出来,尤其是分业监管体制,还要十年时间才能磨成一剑。现在交给魏学敏,希望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的同时,让华国早日告别金融乱象。
讲座刚结束,马光原就跑了过来,拉着江奕的手就不放松:“好啊,江同学,没想到你竟然在魏教授的研究所兼了研究助理。你也不能白白地冒充我的名字,一定要帮我引见一下魏教授才行。”
江奕赶紧扯开,可是马光原这个干过农活的手就是像钳子一样不放开。江奕有些恼火了:“魏教授自己明明都在呢,你咋不自己去申请?”
“研究所早就满员了,要是能申请得上,我还要找你?”马光原这次没听江奕的忽悠,一根筋似的坚持。
“那好吧,我也只能问问,不保证成功哈。”江奕被他折腾地够呛,再加上这个家伙的成功肯定不是偶然地,不如现在出手帮他一次。
“原来你就是江奕?鼎鼎大名的赵晓晴的···朋友?”两个带江奕听讲座的女生听到魏学敏的介绍时就反应过来了,这时候叉着腰想要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
马光原这种人对才子佳人的事情不敏感,即使知道江奕的名字也没什么感觉。小女生可是最喜欢这些八卦事宜,今天见到了正主,又是早就“脸熟”的家伙,可不能便宜了他。
“你们又没有问我叫什么,不是你们叫我‘马光原’的嘛?”仔细论起来,江奕还真的没有刻意去骗谁,包括这两个女生。
“不行,你骗了我们这么久,这次可饶不了你。”女生这次是真的有些恼羞成怒了,自己竟然恼了这么大乌龙,以后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自己眼瞎脸盲,白瞎了自己外貌协会达人的名声:“我们也要去研究所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