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补习班的天花板上有两台吊扇,呼呼地在头顶转。
远志支着脑袋,老师的声音遥远得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昏昏沉沉之际,突然眼前又闪过昨夜里交缠的画面,背脊上攸地一阵发麻。
好不容易挨过了两节课,肚子又不舒服,支撑了大半天,终于趴在桌上动弹不得了。
幸好有姚远气咻咻地来兴师问罪,一瞧脸色不对,伸出手在远志额头上一探,叫道:“好烫!”
还有半天的课眼看是铁打的也挨不下来,浑身上下受了酷刑似地痛,脑子里乱成一团粥,唯一只知道坚持住不能上医院。
姚远则坚定地要架着神智不清的远志去医院挂急诊,两个在太阳底下僵持了,远志急得两眼通红。
终于姚远还是嘀嘀咕咕地去外面唤了计程车。
“远志你最近就是怪!发烧了也不肯去医院!”姚远有些愤慨。
“睡一下就好了,你不要大惊小怪了。”
脑袋嗡嗡作响,已没有力气和人辩解,远志将头靠到姚远的肩上,
姚远乖乖噤声。
乘车如行船,明明平缓的路却感觉一路颠覆,万幸能清醒地坚持到家门口。
到了家才发现自己父亲正在客厅里喝茶。
“怎么了?脸色不好。”林父见着了远志,像是吃了一惊。
“远志发烧了,”姚远呶中呶嘴,“又怎么都不肯去医院!”
“我爸不是现成的医生。”远志哼了一声。
“过来我看下。”父亲招手。
被拉着坐在餐桌边上,伸出手搭了搭脉。
“没什么事,身体太虚了,内火太盛,先休息一下,回头我替你开个方子吃两贴药就没事了。”
“哦。”
“最近好像不太顺心的样子?”父亲漫不经心地问起。
“没有啊。”远志抬起头来。
远志长久以前第一次注视自己的父亲,竟然有些陌生。
步入中年的男子由于平时缺乏锻炼,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眼睛却很明亮,比实际年纪要年轻一些,却一点也不像人们印像中的老中医的样子。
远志有些茫然,突然像是面对着二三十年后的自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唉,现在的小孩子。”林父长长地叹了一声,眼见开始有话有讲。
姚远见自己插不上嘴,又不情愿陪着听思想教育,便推脱有事离开了。
远志也扶着桌子站起来想回自己的房间,却被父亲喊住了。
“远志……”林父低着头,有些欲言又止,“你其实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他慢吞吞地回过头。
“我和你妈妈不一样,我不指望你能出人头去什么,我只想你以后健康快乐,就很好了。”林父笑了笑。
“……”
“如果不快乐,那人生就没有意义。”
“爸爸……”
“你一天到晚埋头在作业堆里,心高气傲也不全是坏事,可平常看不到你开怀大笑,你应该像刚才那个姚远,他们比你有活力,还有……”他顿了顿,又说:“还有像栾华。”
远志皱起脸来。
其实并不反感这样的交谈,只是平日寡言的父亲突然变得异样的健谈,远志有些无措。
父亲呵呵笑着,端起茶杯没了下文。
进了房间,倒头便睡。
过了片刻,一杯水退烧药片送了进来,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床头,远志心底,多少有些感动,却浑身骨头像是被拆了似地乏力,也懒得去言说了。
半梦半醒躺了半天,席子被出的汗濡湿了大半,连翻了身都极不舒坦。
房间里静悄悄的,抬手摸了摸额头,烧已退了大半,对自己的体质不由心生佩服起来。
懒洋洋地不想动,推脱胃口不好而没有起来吃晚餐,母亲敷衍似的随口问了几句,但还是煮了碗粥端了进来。
夜里,栾华又大模大样地寻了过来。
“远志听说你发烧了?”听那语气里的焦灼不像是佯装,等走近了看,关切和疑问全写在了脸上。
远志不屑,怎么看都像是始作蛹者过来猫哭耗子。
“远志你好些了没?我把消炎药片拿来了。”栾华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哪知使出哄女孩子的伎俩全然不顶事,百般讨好也只落了眼冷相加。
栾华垂头丧气地站在床头边,弯腰探了探远志的额头,并没有预料中的抗拒。
“昨晚是我不好,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如果不处理的话……”
“你给我闭嘴!”远志猛地直起身来,牵扯到身后痛处,拧起眉头来。
栾华也跟着扯了扯嘴角,换来远志一记白眼。
“远志,那昨晚的事你不恨我?”栾华得寸进尺,一脸的嬉皮。
“恨?恨你什么?!”远志向来心性甚高,本就不想让栾华看到自己狼狈的景况,愤愤地扭过头去。
“那你舒不舒服?”栾华挨上去。
“鬼才舒服,换你来试试?”远志喝道,面颊一下子又涨得通红。
“唉,那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这次保证……”
这回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懒得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