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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南巡,乃国之大事,那真是万乘出动,天下劳扰,有太多的准备工作要做,百官虽然被淫威震慑,敢怒不敢言,但想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配合,也是不可能的。
幸亏有袁姊的全情投入,虽然朝中沸反盈天,他却意坚志定,认定了这是树立地位,跟徐阶抗衡的关键一役,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对嘉靖南巡一事,任听圣意自裁、唯诺奉行。绝无半点异议,甚至比皇帝想得还周全,提了许多建设性意见。被嘉靖绮为臂助,将一应筹备工作尽数
付。
嘉靖见他为了维护自己,不惜与百官对立,感动之余也十分好奇,问他为何如此顺从,甚至不顾一切的奋往直前。袁弗感慨道:“南巡之举虽出自圣意。但是一时人情汹汹,纷纷反对。臣只不过秉承上意。用心办差,便被同僚归咎为罪人。臣愈是尽忠,便越狼狈
“这么委屈,那就随波逐流吧嘉靖淡淡道。
“臣已经欲避不能,只得奋往直前,旦夕扈从。”袁姊一脸慷慨道:“哪怕成为众矢之的,也绝不有负圣君!一番话,将自己代君受过的“悲壮”表达的淋漓尽致。
对于这种忠狗,嘉靖自然耍大加提拔。亲手书写“贞敬,二字赐予袁姊,并下旨其召见议事及诸般赏赐,皆与外戚勋臣、内阁辅相同,地位与徐阶比肩。
二月十二日,皇帝又宣布了扈跸的大臣名单,除了跟着充数的几位国公、侯爷之外,从行大臣有内阁次辅袁弗,吏部尚书高拱、礼部尚书严讷、刑部尚书何宾、工部尚书胡植、左都御史刘煮,以及其他府、部、院、寺扈从官员,近二百人”这些人随时可组成一套运转良好的班子,取代北京城那副官僚体系。
南巡队伍中,除了护卫和官员之外,另外有道士、方士二百余人随行,那熊显自然在列,又有妃嫔、宫女、太监随侍,胥吏、人役、厨役、乐工等甚众,共计千余人、以上所有人。都由“总领南巡随扈大臣”全权负责各方面的安排。
而嘉靖选择了袁姊,担任这个,至关重要的“总领大臣。之职。
这个任命看似合情合理”毕竟人家袁帏付出最多、也最上心,由他统筹也是应该的,但在百官看来,不啻于晴天霹雳、无比震惊!因为总管皇帝出巡,向来是内阁辅的差事,现在徐阶没病没灾,嘉靖竟将这任务交给了袁弗,不禁让所有人。尤其是徐阶目瞪口呆”
但很快,嘉靖专门下一道诏书解释:“因为国政繁多,必需仰仗辅在京城总理,所以由次辅担任随扈总管。。这说法平息了一部分议论,但还是有很多人,坚持认为这是陛下和辅大人出现裂纹了”因为大明朝的驿传系统已经相当完备,不管圣驾移动到哪里,京城和地方的情况都能及时送抵驻跸,政令也能顺畅的传达到帝国的各个角落。所以他们认为,皇帝这样说。不过是给辅个,面子而已,其真实目的欲盖弥彰,就是有意疏远徐阁老。
当然,比起哪位阁老随扈,哪位阁老留守来,还有更引人瞩目的事儿。那就是哪位王爷监国?因为监国向来是太子的权力,虽然皇帝短期内不可能立太子,但哪位王爷被指定监国,绝对可以说明其在皇帝心中。是第一位的。
但嘉靖从不愿被轻易看透,他命裕王留守北京,但不给予监国的身份。又命景王随侍帝侧,使人们又一次无法分清,两位王爷究竟孰轻孰重。
但无论如何,嘉靖四十二年二月二十六日,大运河彻底畅通,圣驾终于自京师启行,由通州水路向南进”队伍浩浩荡荡、尾不见,其中锦衣卫扈行精壮旗校八千人。有六千人专管护卫嘉靖帝所坐的舆辇。有二千人专管摆执驾仪及承担各种巡察传令事项。把嘉靖帝紧紧地围在当中,真可谓万无一失!光为供应这支队伍的粮草和沿途修理桥道等。就支用了太仓银二十万两,这还是因为国库实在拿不出钱来,将护卫精简一半的结果。
嘉靖有自知之明,虽然做着“帝学,的梦,却也知道自己这次出巡。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他没有选择二十年前的陆路,而是走大运河南下。一来,他的身体已经经不起颠簸了。二来他也想看看传说中美好如天堂的江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说起来也真可怜,身为帝国的拥有者,嘉靖一生只在安陆和北京生活过,足迹也仅仅在这两地之间打了个,来回,从未涉足过其它地方,所以皇帝这次出巡,铁了心的要多走走、多看看,把沿途的名胜古迹、江
景叭。一处不漏地全玩个一遍。不然这皇帝当得真太亏了
这可苦了沿途的官员百姓,虽然知道皇帝走的是运河,可圣驾停在哪儿,歇在哪儿,谁也不知道。也打听不到准信儿,只好全都准备着。把芦棚扎好、酒食备好,为皇帝和随行大臣准备的歇脚的地方,也打扫的一尘不染,按说这些不是什么重活,不就是每天净水洒地、黄土铺街吗?大伙儿受点累也就干完了。
可等一天皇帝不来,等两天又不来、等三天还不来,这损失可就大了”,现在可是农忙时节;役夫们都是家里的壮劳力,整天待在县城里候着,把家里的农活全都耽误了;而且那么多的酒食每天都要换新的。哪怕是富县都支撑不起;迎接圣驾的激动之情很快退却,大家就盼着皇帝赶紧来,赶紧滚蛋,最好路过不要停脚,大家好早日解脱。
当然,那只是一般老百姓的想法,但对于沿途的官员和宗室王爷们来说,平生想见一次皇帝。比登天还难,想要求官办事儿,到北京送礼,甚至连各部尚书都见不找,现在皇帝带着朝廷大员们来到家门口,给他们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那真是再苦再累也甘之若怡,只求能让皇帝和诸位大人满意,,为的是混个脸熟。
不要以为只有官员才需要巴结上峰。那些宗室王爷们更需要。因为当他们的王位需要传承时,究竟降不降格、推不推恩,全凭北京一句话;哪怕是在个的王爷,封地大年俸多少也会出现变化,哪能不心奉承着皇帝、大学士和有司官员?
肩负供给北京城的大运河变成了御道,其它船只自然禁止通行,嘉靖又走走停停,让大明的漕运命脉。一下子滞塞起来,南方的粮食没法运到北京去,结果一头嗷嗷待哺、米价飞涨。一头看着装了船的大米日耸霉腐坏,都是一筹莫展。
粮食不运不行,可谁也不敢催促皇帝,只好另寻他途,人们的眼先,自然转向了蓬勃展的海运;这时候大明朝已经开海数年,官府和海商们组建起了十几支、可以经受住风暴考验、远赴南洋的大船队,想要把粮食走水路运到天津卫,自然不在话下,将漕运改海运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但漕运牵扯的利益面太大,且正是与当权者的利益挂钩,所以一直未受批准。
但嘉靖四十二年这次南巡,却让海运成了唯一的选择,于是权力者做出了妥协,命漕粮暂由海路运,待大运河畅通后,再改回漕运,,
这些台面下的权力斗争,向来不影响台面上的风风光光,皇帝所到之处,大小官员迎接不暇,亲王宗藩出城候驾,跪迎道旁,,嘉靖这次出来,本就有散散心、解解闷的想法,现在这么多人奉承他,伺候他。所到之处排场阔绰的难以形容。又能饱览瑰丽的山河,自然心情舒畅。完全感觉不到旅途的疲劳。
在这一片巴结奉承的主旋律中,却也有那不和谐的音符,”话说到了四月里,南巡的队伍才进了南直隶,结束了与当地官员的应酬,袁弗提前回到船上,安排接平来几天的行程,他看着悬挂在舱壁上的巨幅地图,缓缓吩咐左右道:“今晚连夜行船,如果皇上不下令停船,就一直南下,后日在谁安府驻跸。”每次停船靠岸,对他都意味着事无巨细的繁冗工作,已经让原本就不胖的袁弗,愈消瘦下来,所以他在职权范围内,加快了队伍的行进度。
袁师拟定了下一站的驻跸之所。下面人赶紧快马加鞭,赶往淮安府城山阳县,督促当地准备迎接圣驾。
一路狂奔,换马不换人,当天下午就赶到了山阳县城下,但眼前的景象令官差们惊呆了沿途所到之处,哪里不是店铺关门,彩棚沿街,老百姓全都被关在家里,只有穿着老百姓的兵丁充数?怎么到了这淮安府城,就两个样了呢?只见街上店铺照常营业,百姓们各行其是,万全看不到一丝迎接圣驾的架势。这是他们从没见过、也不敢想象的,,
“竟然没有丝毫准备?”官员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马上意识到大事不好,因为皇帝出巡要求规格极高,地方上必须早作准备,全力应付。尚不能避免有疏漏,而遭到严厉惩京以来,已经有七品以上七十二名官员被逮入狱,拟以“不敬,之罪,罢官去职,甚至处以徒刑或被流放。
现在这淮安府山阳县,竟然丝毫没有准备,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大人,这可咱么办?”身着便装的官员们凑到此行的头领督办、此次接驾事宜的太仆寺少卿王策身边,一脸焦急的问道。
虽然嘉靖出巡绝对称得上铺张靡费了,但按照悄例,还是要做做勤…川素的表面女章,为自只装点门面,嘉靖在出巡!前删父告示各省各府各州县,宣称自己生性简朴,不喜欢别人逢迎,各地应秉承俭朴节约,不要过分奢华,浪费钱财云云。
尽管下面谁也没把这圣旨当真,都比着赛着的奢华浪费,但朝廷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拜比如说一开始,不派官员督促地方、指挥接待事宜,让地方官们自己安排接驾,结果一个个错漏百出,不合礼制,还闹出不少笑话。
所以后来,每到一地之前,袁沸都会派出些官员,微服先行,到地方上督导接驾。以免再出什么砒漏。
这已经是王装第八次执行督导了。却还是第一碰到这种若无其事的场面一皇上还有一天多就要到了。这里竟一点都没准备!让王策无名火起,但现在不是火的时候,他强压着怒气,问从身边经过的一个,老者道:“这位老丈,您知道皇上南巡的事儿吗?”
老者是个爱说话的,闻言笑道:“知道,当然知道,老汉我姓包,人家都叫我包打听,哪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那太好了王禁又问道:“我从北方来,见一路上所有的府县都忙着接驾,怎么你们这淮安府、山阳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呵呵,这是我们府尊大人的意思”。老者答道:“府尊大人说了,接驾一事,只要听他的指挥便好,他不下令谁也不用忙活,等他下了令再干也不迟。”
“还有这等糊涂的知府?”王装吃悄道。
“你怎能这么说我们府尊大人呢?”老者闻言不快道:“我们府尊大人,是天下最好的青天大老爷!得亏你是外乡人,得亏遇上我这脾气好的,要不你们非挨揍不行”唉,我还没说完呢,你们跑什么呀?。原来王装一干人,已经快步往不远处的府衙走去。
到了知府衙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但府衙大门仍然敞开着,还挂着两个还没点着的灯笼,王策定睛一看,只见灯笼上分别写着“清廉公正。四个大字,再看门上的对联,也很有特色,上联是“漆黑衙门八字开”下联是“有钱没礼莫进来”横批是“本府日夜受理案子”
“呵呵,这淮安知府有点意思。”随员们笑道:“架势十足啊。”
“哼,表面功夫而已。”王策冷哼一声道:“越是爱做表面文章的人,实际上越是昏庸无能、贪得无厌说着一指大门道:“开着大门,却连个门子都没有,这不是摆空城计,存心不让人进吗”。
“大人,门边挂着牌子随员指着墙上的一块木牌道:“上面写着”本府不养闲人,入内无需通报,直入二堂击鼓即可
“搞什么玄虚。”王策皱眉道:“进去看看!”他现在对这位知府大人,已经有些好奇了。
一行人穿过仪门,直入大堂。又过大堂,再二堂,果然一个人都没见到,有随员嘟囔道:“不会是自知理亏,全吓跑了吧?”
王袈黑着脸,走到堂前的一面大鼓前,拿起悬在鼓架上的鼓槌,重重敲击起来,咚咚咚的鼓声,便传遍了暮色中的府衙。
王禁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簌簌的脚步声,也没听到“威武”的升堂声,不由冷笑道:“我说的没错吧,净做表面文章!”说着一挥手道:“给我找!看看这里有没有活的”。
“有”手下人还没应声。一个清淡的声音便从后门处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身穿布衣,头扎布条,手里提着个简陋的灯笼。从外面走进来。
见来人打扮寒酸、瘦骨鳞绚。王装心说“这淮安知府真是刻薄。看把府里下人给虐待的”便皱眉道:“你们家知府大人呢?”
“我就是那人提着灯笼上堂。竟在大案后、知府宝座上坐定。
“什么?”王装等人仿佛听到今年最好笑的笑话,闻言不由大笑起来,有人捧腹道:“你这样的要是知府,我们就是辅。”
“本官就是淮安知府那人不卑不方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只管道来,明日府上来人。自然知道我是不是。”
见他神态不似作伪,王袋等人止住笑道:“你要是知府的话,为何不穿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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