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后记之二

距离圣君回到深渊,转眼半个月了。

傍晚时分,夕阳将彩云缝上天边。兰缪尔站在宫殿的大门口,深吸一口气。

他先探头喊了声:“吾王,我回来了。”

里面没有回答,连侍从们的声音也没有,大概是被赶走了。兰缪尔推开大门,往里面走了二四步。

就听一阵叮铛咣当的锁链声!

昏耀从阴影里站起来,阴沉的眼神活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那爪子冲着兰缪尔就去了——

“啊。”

兰缪尔往后一退,脊背撞上了墙。同时又是一阵叮铛咣当,魔王的身形被迫僵住!

外面的光线照进来,只见昏耀的右腕上套着一个铁打的手镣,哪怕里外都仔细地用棉布裹了厚厚的二层,但那也确实是手铐!

此时此刻,昏耀的怨气简直要化作实质了,他阴恻恻地磨着牙:

“兰缪尔大人,终于舍得回来了?大石殿呆得舒服吗,兽骨王座坐得习惯吗?我早就知道你要造反,我看你……”

兰缪尔淡定地搂住昏耀的脖颈,踮脚抬脸,用亲吻止住了魔王的声音。

昏耀还真的恍神了几秒,但很快就一把将圣君推开,更加暴怒:“兰缪尔!!!”

兰缪尔叹气:“吾王,谁也不想故意关着您。是您自己不肯好好养伤,还出去跟人打架,我快要急死了,还能怎么办呢?”

昏耀晃了晃手腕上的链子:“所以你的办法就是这个,嗯?把我锁起来!?”

兰缪尔其实也不想这样。但昏耀专横惯了,别人好言好语相劝是没什么用的。至于安排守卫更不可能,偌大个王庭,哪个敢拦魔王?

思来想去,好像没有比直接锁起来更简单有效的办法了。

这可把魔王给气坏了。哪怕锁链的长度其实被仔细丈量过,只要他肯呆在宫殿里,行动绝不会受限——可昏耀哪受得了?

这个时节,春回大地,霜角群山下面的冰湖都解冻了,冬眠的野兽也开始撒欢了,本该是最适合骑马打猎的时候!

兰缪尔连忙哄:“是是是,吾王委屈了,我知道我知道……再忍一个月,就一个月,好不好?”

“万一再落下什么伤病,日后治不好是什么滋味,您又不是不知道。”

他边说,十指沿着昏耀的后脑往上摸,在那对断角上温和地按揉。曾经魔王左角未断的时候触感是暖的,现在却两边都变成了冰冷的样子。

“那你凭什么出去?”昏耀恨恨地将兰缪尔的手拽下来,“还替我去大石殿理事,真准备当魔王了是不是?”

兰缪尔无奈:“您讲不讲道理?我出门归出门,又不会在半路跟哪个魔族打起来……”

昏耀根本不听。他恶狠狠一口咬在兰缪尔的侧颈,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糟糕到极点。

想想吧,一个魔王,血脉里的魔息沉寂了,行动的自由被剥夺了,为王的权力也被夺走,臣属们还没有一

个表示异议,甚至不敢来探望他一眼……

这不就是活脱脱的软禁夺权的流程吗!?

他还不如去看守结界崖呢!

最可怕的是什么?

昏耀恨恨地暗想:明明已经到了这个境地,他居然只是恶狠狠地咒骂两句,再委屈地抱怨两句,叫人类嘴上哄哄他,摸摸他,就能这么过去了!

甚至于,他都气成这样了,被关在宫殿里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做那些照顾兰缪尔的事。

侍从被赶走了,他就亲手烤好火石炉,把床被铺得软软的,煮上调养身体的药,然后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等兰缪尔回来……

这!算!什!么!

兰缪尔还在温声劝道:“好了好了,松口了,再咬我要疼了。”

“……?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魔王沮丧地耷拉下尾巴,不情不愿地松了牙尖的力度。

算了,反正他早知道自己完蛋了。

抗争无用,投降吧。

“谢谢吾王。”

兰缪尔冲他笑了笑,睫毛忽闪一下,明媚动人。落在昏耀眼里,又可恶……又可爱。

……

这个夜晚,昏耀和兰缪尔肩并肩坐在窗下,看着圆圆的一轮月亮,各自喝了各自的药。

魔王用食指戳了戳药碗的边,哼哼道:“这就是风水轮流转。我当年把你关在宫殿里,现在轮到被你关了。”

兰缪尔无可奈何:“都说了不是一回事……”

昏耀:“反正我看着就像一回事。”

“是,我知道,”兰缪尔又开始说好话哄他,“吾王当年锁着我,也是为了保护我。”

“如果不是您一直把我放在您的宫殿里,我早就不知被哪个魔族抓去当玩具玩了。”

连洗浴完毕,躺上床之后,昏耀还是故意背对着兰缪尔。

但他会用鳞尾不经意地扫过爱人的脚心,试试对方的体温。如果觉得凉,必须要下床给炉子里多加两枚火石才行。

其实也没有那么生气。

昏耀暗想。

比起“被兰缪尔锁起来了”,他憋屈的缘由似乎更在于“兰缪尔天天把他锁

在宫殿里自己出门”。

他只是经历了那些之后,越来越无法忍受视野里看不到兰缪尔的时光。

“吾王。”

忽然,兰缪尔裹在被子里挪蹭到他身边,小声说:“昏耀,别生气了。答应我好好静养,我不关着你了,好不好?”

昏耀:“哼。”

兰缪尔又说:“不然,我们过两天去外面玩一下吧,怎么样?”

去外面!

昏耀的脸上瞬间亮起了神采。

但他立刻掐了一下手掌。不行,不能表现得很心动,这不就是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吗!

“不稀罕。”昏耀恨恨道。

“可我今天听少王说,山下的冰雪都融化了。这可是深渊的第一个春天,你真的不想去看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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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去吗?真的不去吗?最近天气暖和,这次不去,到了雨季可就不让你去了,到时候不后悔吗?”

“……”

昏耀缓慢地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兰缪尔,有的时候,我真是觉得……”

“你才更像所谓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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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之后,昏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亲手给兰缪尔披上软甲,系好大袍。

……他们还是出来了。

被昏耀拽上角马的时候,兰缪尔也悄悄松了口气。

他确实不敢一直把魔王关着,兰缪尔心里有数,自己从小在神殿里过惯了清寂的生活,独处静室是日常。当年被昏耀锁在宫殿里的时候,他痛苦的根源从来都是深渊本身,而非自己的行动受限。

但昏耀不一样,这位可是个天生闲不下来的魔族。兰缪尔确实想用一点强制手段让昏耀养好身体,但也是真怕把魔王给关抑郁了……

魔王与圣君同乘一马,来到旷野。

远远看去,王庭的战士们已经聚在那里了,众魔族已经换上了轻薄的衣衫,甚至有不少直接袒露上身,仅以鳞片蔽体。

他们红光满面,背着弓箭和箭筒,手拿长矛短刀,叫叫嚷嚷的,气氛已经如火如荼。

“吾王!”“兰缪尔大人!”

眼尖的看到他们,声音就连成一片。

兰缪尔回头去看昏耀,轻笑道:“今年的春猎,大家还是那么热情。”

在深渊,每到严冬离去的季节,大量的魔族都会进山。

劣魔和一些弱小的凡魔在大山中穿梭着猎杀野兽,试图得到珍贵的肉食,同时也采集蘑菇和山果。

而对于强大些的凡魔以及大魔——他们往往是部落里的战士,甚至将军——来说,春猎是夸耀武力的时节。

摩朵把红发编成二股粗辫,正嬉皮笑脸地甩着她那长鞭:“小子们,今天叫你们看看摩朵大人的厉害!”

阿萨因:“……今天能别把吾王看丢了就算你厉害。”

天珀在队列最前骑着角马,她拽着缰绳,兴奋地喊了一声,“吾王来了,走,我们进山!”

“驾!”

“驾——”

万物向阳的季节,自然是要热热闹闹的。

头顶是无垠的蓝天,淡白的云只有几丝,视野开阔,是个最适合出猎的好天气。

王庭的角马们逆着春风奔驰起来,魔族们挑选偏僻的小路,不舍得让魔兽四蹄冒出的火焰烧坏新生的草芽。

摩朵扯开嗓子喊道:“吾王!今年的头筹,有什么赏赐?”

“好啊,这时候想起找你们的王了?”

昏耀笑骂一声,也在风中高声喊回去:“魔王被圣君软禁了,找你们的兰缪尔大人要赏赐去!”

众魔族就起哄:“兰缪尔大人!”

兰缪尔笑个不停,双手并拢在唇边,也喊道:“可我穷得只剩下吾王了!不行啊,这可不能送给你们——”

顿时又笑倒一片。

魔王麾下的战士们从来没有这么轻松地打闹过。今天难得没谁惦记尊卑礼数,只管尽情地玩笑。

就这样,角马又跑了一刻钟后,昏耀贴着兰缪尔的耳朵小声说:“待会儿,我们不跟他们一路走。”

兰缪尔讶然回头:“怎么?”

这家伙,明明刚才还装模作样,一副今天要好好观摩各位臣属和战士大展身手的架子,怎么这就变脸呢?

昏耀眯眼,幽幽道:“你肯定不让我去猎魔兽,叫我干看着他们热闹,不是馋死我?”

兰缪尔小声问:“可是,那我们去哪里呢?”

昏耀:“带你去个好地方。稍微有点远,不过放心,你肯定喜欢。”

这下兰缪尔好奇了,昏耀还有什么“好地方”是他不知道的?

“那,”兰缪尔犹豫道,“我去跟几位大人说一声,再要些护卫?”

“不行,”昏耀一脸神秘地说,“不能有护卫,那就没意思了。那地方,只能我们两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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