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钟清一掉眼泪,钟国庆就慌了。
一下子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总是带不好自己小小的闺女。他很努力想要带好还那么小那么小的女儿,他去哪儿都把女儿带在身旁。可他知道正常孩子不是这样长大的,不该小小年纪就跟着他到处奔波。深夜里看着女儿连睡觉都那么乖,从来不闹一闹,钟国庆是难受的。正常三岁的孩子,不该这么懂事。
钟国庆一慌,就止不住喘咳。他想拼命压下去,生怕吓着女儿。钟国庆老迈的脸都憋红了,一手掩唇,一手还在拍抚女儿的背,想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怕,爸爸在。
钟清赶紧抹掉眼泪,转而为父亲倒水拍背,一边要开门喊人叫医生。
钟国庆死死扣住女儿的手,终于压住了这阵子咳,苍老的脸笑着道:“不碍事,小毛病。”说着抬起枯瘦的手替女儿擦泪痕,“清儿别怕,跟爸爸说说,别让爸爸跟着揪心。”
莫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有人能给他闺女气受。只是想到这个可能,钟国庆眼中就厉光一闪。
钟清跪在爸爸身前的脚踏上,仰脸望着父亲,轻声道:“有爸爸护着,能有多大事儿呢,什么事儿都没有。”说着用脸颊轻轻蹭了蹭爸爸已经生了老年斑的手背,“我就是想——”
说到这里她再次看父亲。
“想什么?清儿想什么,不怕的,告诉爸爸。”
“我就是想做个自私的人,十足自私的人!想朝东就朝东,想向西就向西,彻头彻尾的自私透顶,随心所欲。这样,也可以吗?爸爸会不会不喜欢?”
钟清问得小心翼翼。
就像她三岁的时候,小心翼翼问他:爸爸,我能不能再吃一颗巧克力。
钟国庆凝视着女儿,笑了,他的目光更柔和了。他不答反道:“清儿知道吗?你外祖,你外祖的父亲,都是有名的工作狂,眼下钟家财富都是他们一点一滴拼出来的。”
“还有你,你这个爸爸,也是工作狂。”
钟国庆又笑了,“还有我,我这个工作狂爸爸。”笑着点了点钟清的鼻尖,“加你这个工作狂女儿。”
他望着女儿,慢慢道,“也许我们这三代人的拼搏,都是为了让我们的清儿——秦家唯一的血脉,能随心所欲。不然,还能为了什么呢?”
钟国庆始终记得:钟氏姓钟,却是属于秦家的。当年他不过是个连助学金都还没还清的穷小子,养大他的奶奶病了他都束手无策。那一晚他在医院走廊里看着躺在席子上等着挂专家号的奶奶,恨不得去偷去抢。是妻子,是秦家,扶起了他。
“父亲不怕安安觉得委屈?”
“安安委屈什么呢?她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她想成就什么,我都托着。她就是眼下什么都不想做,她拥有的房产存款已经比大多数人多多了。”说到这里钟国庆又轻轻笑了,如果不是秦家,他就是一辈子勤勉,说不定也挣不到安城两套房,可安安和妻子名下何止两套房。
“可她所有,与我相比,九牛一毛。”钟清声音更静,看着父亲。
钟国庆也看着自己这个大女儿,回答她,“我的女儿配有的,她都有了。秦家的孩子配有的,跟她没关系。”
生命已到末路的钟国庆如今越发容易想起从前,甚至不止一次又梦到当年。梦到京市那家最有名的医院,他带着奶奶去了,为了省钱只能在医院暖气片旁给奶奶找一处地。连毡子都舍不得买第二张,他只能在旁边长椅上侧身躺着,等着半夜爬起来排队挂号。终于挂上号看上了医生,名为绝望的东西才刚刚开始。直到他清清雅雅的妻像仙子一样走来,对他伸出了手。梦中,他多想跟她走呀。可突然那边又多了穿公主裙的女儿,乖乖地抱着水壶一边喝水一边等着他。他还不能走。
钟国庆道:“懂事的孩子,太累了,爸爸从来不希望你——这么累。”
钟清趴在父亲膝头,轻声道:“爸爸,我会幸福。”
至于钟安安——
她要摧毁男主,又不用摧毁女主,她对付钟安安做什么。她只是也懒得再护着这样一个妹妹。
希望钟安安这个女主此生能早些——认命吧。不认命,就只能受着她的命了。她得认清:男主的真心是她钟清的。等她把男主的真心收入囊中时,她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那才叫——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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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氏股份从钟国庆手中完全转到了钟清手中,钟清成为了真正的钟总。此事再是不动声色进行,也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确如钟清所说,这一变动,让那些仗着身份资历有想法、不断制造掣肘的彻底消停了。
意外之喜是让那些曾作为秦家员工的老秦家派更旗帜鲜明簇拥在小钟总身边。曾经牵掣了钟清大部分精力的工作一下子简单起来,她能够大刀阔斧用她的人,实践她的主张。而钟清的眼光和能干,从来都是让人服气的。不少人都说,如今的小钟总像极了当年的老秦总,有乃祖风范。
这场变动的中心——钟家,反而是最安静的。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大约就是钟夫人跟娘家几个嫂子来往得勤了些。不过钟夫人一向有情有义,娘家父母虽没了,跟几个哥哥嫂子一向感情好。
至于钟安安,这件事她还不知道。钟安安从来不关心这些,以前她要自由,如今她要——爱情。
钟国庆如今对小女儿的要求就是希望她能完成学业。不管是专业还是学校都是她自己选的,为了把钟安安送进这个学校,钟国庆也是花了大力气的。结果钟安安还没毕业就跑了回来,理由竟然是前男友纠缠她,她怎么都分不掉,嫌烦,只能先回国避避.....
病了半个月的钟安安算是康复了,明明好汤好水地补着,精致的小脸还是小了一圈。一向对钟安安不假颜色的钟夫人看着女儿,长吁短叹。但一开口就是让钟安安皱眉的老话常谈,“你好歹争气些,看看你姐——”
“我姐这么好,你给她一个人当妈就行了!不用管我!”钟安安直接截断钟夫人的话。从小就是这样,不管当着家里人还是外人,都是说她姐怎么怎么好,她怎么怎么不好。她这么不好,生她干什么,有本事掐死她呀!
钟安安不想听她妈絮叨那些她听得耳朵都出茧子的话。她起身进了衣帽间,随便挑了两件衣服就往身上套。
钟夫人一看,气得咬牙:这是病一好又要去酒吧迪厅,跟那帮子不成器的混在一起。
这几天钟夫人急得满嘴都是泡,有些话她不能说,可女儿怎么就不体谅她的心呢。可钟安安根本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套上衣服就要下楼,气得钟夫人坐在床边就掉了眼泪。结果没想到才出房门的女儿又折了回来。
原来家里来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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