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岳这一声大喝效果卓绝,底下的众人瞠目结舌都看着她,尤其是那个拖拽的宫女,甚至忘记了继续抱着柱子。
两名内侍见秦岳浑身不凡,身后又跟着一干宫人,立刻意识到来人身份不一般,连忙长揖道:“敢问贵人是?”
蕨正要张口回话,身后另一个娇媚婉转的声音响起:“此乃褚邑公主,陛下同胞亲姊。”
秦岳转头去看,说话的女子是昨夜那个叫莫婉的高个宫女,倒是声如其名,长得也有几分娇美之态,莫婉见褚邑公主看了过来,连忙挤出一个自以最美的笑容。
“?”秦岳眉头一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回头,却见周遭的宫人已经齐刷刷跪了一地,两名近侍更是伏地行了个大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褚邑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
原来狗仗人势这样爽啊,秦岳忽然有些兴奋——不对,我才不是狗,我是大秦公主!
就在这时,只听‘咚咚咚’几声,那名宫女趁此机会,从内侍手里挣脱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跑到秦岳的跟前,左右刚想伸手阻拦,宫女‘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苦苦哀求:“褚邑公主求求您救救妾身,妾身不想殉葬!”
“殉葬?”秦始皇不是早埋了,怎么还要找人殉葬,秦岳使了个眼色,让蕨拉她起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底下的内侍抢先一步回答道:“公主,臣等也是奉陛下的命令。陛下曾说过‘先帝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这贱婢本是先帝的妃子,隐藏身份装成宫女躲了起来,我们近日得知了此事,所以特地前来将这贱婢带去丽山园,为先帝陪葬。”
“竟有此事?”她看向宫女,那宫女正好对上了秦岳的眼睛,目光晦涩难辨,随即低下头去,掷地有声道:“妾身是先帝二十六年进宫的,只侍寝过先帝一次。自此后,不曾得见先帝。”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满是不甘,“妾身自是不愿陪葬。”
秦岳刚才看见那宫女的年纪已不小,眼角生出了道道细纹,鬓边更是长出了缕缕白发,但依然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
宫女的话,让秦岳心头生出丝丝感慨,又想起了《阿房宫赋》(杜牧:记得给我出场费)“有不见者,三十六年”,虽说这是杜牧用的夸张手法,但大多数后宫女子,或许都如妇人一样,不曾见过先帝几面,就被胡亥判了死刑,何其无辜,何其可怜。
何况她还穿成了胡亥姐姐,这样也算替不省心的弟弟攒攒功德,于是便道:“这人我留下了,你们回去复命,就说是我留的人。”
两名内侍吓得险些哭了出来:“公主,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您这样我们实在难办啊!”
“这件事本公主自会给陛下说明,人我就带回去了。”秦岳让阿蕨扶着人先走,内侍等人自然也不敢上前阻拦褚邑公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人离去。
虽然秦岳留下宫女的时义正言辞,但离兴乐宫越近她却越发紧张,想着等下该如何向萍姑姑解释,结果眼皮一抬就见萍姑姑就站在兴乐宫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公主终于回来了,奴婢刚想差人去寻公主您。”
秦岳吓得立刻后退了两步,意识到她的反应太过了,立刻干笑了两声,掩饰尴尬:“咸阳宫风光正好,本公主看花了眼。”
萍浅笑道:“此时才一月残雪未消,景色还算不上好,若是到了三四月,桃红柳绿,落英漫天,那才叫美。”
“哈哈哈——是啊是啊。”秦岳讪讪一笑心里思绪翻涌,想着如何将人鬼使神差地送进殿内,于是便拉着萍一顿闲扯,“萍姑姑,我有话对你说。你们都先进去。”说着疯狂用眼神暗示蕨。
谁料萍姑姑不为所动,老神在在:“刚好奴婢也有事要对公主讲,我们先进去吧,外面风大。”随即看向其他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送公主进去。”
此刻,秦岳只期望萍姑姑眼神不够好,看不见里面多了个人,当然显然是不可能的,萍姑姑一眼就瞧出了异样:“等等,去时明明是双数,回来怎么变成了单数,这是多了个人?”
忽然间,那名藏在人群中的宫女,不知被谁挤了出来,扑倒在萍姑姑面前,秦岳闭上了眼,心道:这回糟了!
“随姬怎么是你?我还以为你死了!”
——嗯,什么情况?
秦岳睁开眼一看,只见萍姑姑和那名宫女相拥而泣,激动不已,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萍姑姑如此失态,于是赶紧道:“咱们都进去聊,外面风大。”
等她们进入殿中,秦岳这才知晓,原来萍姑姑刚入宫时是随姬殿中的宫女,萍姑姑一直怀念着随姬的恩情,以为她给先帝陪葬去了,还伤心了好一阵。
“现在好了,萍姑姑你以为不用难过了。”秦岳乐呵呵地说着,只是见她们哀伤不减,便问,“这又是怎么了?”
萍姑姑说:“‘先帝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这话是陛下所言,随姬隐匿宫中已是大罪,如今又能如何?依妾看,还是及时去廷尉府说明此事。”
“萍姑姑你怎如此不近人情,随姬可是你的故人。”
相较于秦岳的忿忿不平,随姬反而处之淡然,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萍会这样说:“公主您有所不知,阿萍她不是不近人情,只是过于循规蹈矩,不肯做越矩半分之事。妾身先前不肯为先帝殉葬,既是因为怕死,又是因为心愿未了,如今见了——”
她说这话时,忽然看了眼秦岳,垂眸一笑,“再也无悔矣。只是到了地下,若见了先帝,但愿他不会嫌弃妾身老矣。”然后又摇头失笑,“不对,先帝拥六国美人,偏爱风趣婉约的郑卫女子,想必记不得我等无趣至极的齐女。”
萍看了眼陷入回忆的随姬,又看了眼埋头沉思的秦岳,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长长地叹气,自一入秦宫起,她们的命就由不得自己。
这时,忽听秦岳拍案而起,大叫道:“等等,我有办法!本公主可是陛下亲阿姊,不过是求个情的事情罢了。”
她正想说些什么,一时间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大变忙不迭起身,正要吩咐殿中宫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殿外传来谒者的声音:“陛下驾到——”
殿中人人如临大敌,秦岳更是慌乱不已,萍姑姑吩了左右几句,一把拉起还呆坐在桌案前的公主,替她抚平衣角的褶皱:“公主快起来,陛下马上就到了。”
秦岳连‘哦’了好几声,赶紧站直了身子,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试图让她狂跳不已的内冷静下来。
只听一阵叮当清脆的佩环声响起,抬眸去看,十几名垂首屏息的宫人,如众星拱月般拥簇一袭玄袀深衣的青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秦二世胡亥,宋珂同学的偶像。
秦岳对胡亥的第一印象就是‘白’,很白,白得跟敷了层粉似的,她心里的惊恐忽然化作好奇,好奇胡亥是不是脸上糊了水银粉,才显得这么白,瞧着可真羡慕啊,突然就理解了魏明帝质疑何郎傅粉,大夏天给人送热汤喝的事情。
胡亥歪头看她,粲然一笑:“阿姊,怎么一直盯着朕的脸看?”
她连忙回神,垂首学萍姑姑的模样,行了一礼:“妾见过陛下。”
“阿姊还生朕的气吗?”
胡亥突然伸手拉了她一把,秦岳强忍着才没有抽回手,挤了个笑容,“陛下说笑了,妾身只是,只是......”只是什么来着,她忽然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再一看,胡亥的脸色怎么越来越难看,真是个阴晴不定的年轻人,难不成她刚才行的礼不对,偏偏这时,有个不长眼的宫女,婀娜着身姿往这边凑,故作妩媚道:“陛下——”
“滚!”胡亥宽袖一挥,连人带碗一块拂到在地,秦岳讶然望去,那宫女不正是莫婉。
胡亥的力道不小,莫婉后脑勺磕在了一旁的香炉上,顿时血流如注,胡亥似乎还不解气,抽出腰间的长剑。
莫婉顿时惊恐大叫,顾不得头上的伤口,立刻跪地求饶:“陛下饶命啊,饶命啊陛下!”
秦岳想要拦下胡亥,但看着那摊猩红的血迹,顿时一阵眩晕,连忙扯住胡亥的袖子,感觉自己要撅过去了。这感觉,似乎是中暑,可是现在才一月呢,哪里来的大太阳。
见此,胡亥立刻丢下了长剑,一把扶住了她:“阿姊你怎么了?”
萍姑姑连忙道:“禀陛下,太医曾说公主见不得血,还是先扶公主入内寝歇息,奴婢已差人去请太医。”转头又对宫人吩咐,“你们赶紧将地上的血迹清扫干净。”又朝蕨使了个眼色,蕨心领神会,扶起地上的莫婉将她带了下去。
秦岳晕乎乎地想,原来褚邑晕血啊,难怪不得她一见血,脑袋就发晕。
片刻后,秦岳在内寝休息了一会儿,喝了点蜜水人就好了许多,这时谒者通传太医到了,胡亥点头让人进来,但一见来人,又变了脸色。
“太医府人都死光了吗?怎么又让你来?夏子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