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演戏的第一天开始,导演就告诉他戏是戏,你是你。
在戏里你可以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但在现实世界里,你依然是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
苏乙觉得自己做到了,在《风声》里说拉就拉,在现实里他绝不会这么做;在《民国江湖》里他胆大包天,双手染满鲜血,但在现实中,他也不会这么做。
还有成为港岛大老动不动就杀人掀桌子,在笑傲世界里甚至和东方不败……
总之,苏乙觉得自己算是个好演员了。
但他依然没有演过没有底线的角色。
他不会强健女人,杀死无辜的老幼妇孺,也不会为达目的突破底线不择手段。
导演告诉过苏乙,这是不对的。
但什么是对?
什么是错?
毕竟这不是真正的演戏,而是在经历一段段人生。
舞台上戏子杀人放火强健凌虐那都是做做样子,是假的。
可苏乙要是演这样的角色,那就要来真的,他得真杀人,真强健,那些受害者,也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他做不到这些。
他不能说服自己这些人都是NPC,然后大开杀戒,无恶不作。
但苏乙有预感,也许他迟早会遇到这样的选择。
就比如这次。
演出任务和他的底线相互冲突。
要想完成演出任务,他就必须坐视阿九杀人作恶。
如果他选择了坚守底线,那他的演出任务就会泡汤。
他必须选择,是要牺牲一个和自己并不相干的人,完成任务;还是坚守所谓的底线,付出巨大的代价?
苏乙从不是个心软的人,也从不自诩好人,如果一件事在他的道德接受范围内,他也会不择手段。
他没什么道德洁癖,有的只有自己的原则和自己的喜好。
他之所以在冬叔这件事上一直犹豫不定,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自己似乎刚好踏在自己的原则底线模棱两可的分界线上。
相比起来,小白阿娟有可能会受到伤害,就被苏乙保护起来了。哪怕没有童子之血的催化,很可能冬叔形成的僵尸会达不到任务标准,苏乙也毫不犹豫。
因为这两件事完全突破了苏乙的底线,他宁愿另想它法完成任务,哪怕再麻烦,也不会让这两个人受害。
冬叔……
不知道什么人说过,当硬币落下时,你才会知道你想要的是哪一面。
苏乙现在确定了,自己果然做不了一个太坏的人。
他还是不希望冬叔死的。
他用冬叔的死,弄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底线范围。
他心中高高抛起来的那枚硬币,终于落地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存在的纠结和摇摆,在这一刻荡然无存,苏乙心态澄明,再无半点杂念。
愧疚吗?
当然不,救不救人都是苏乙自己的事情,他不会为此而对任何人感到愧疚。冬叔不是因为他而死的,更不是他杀的,他不会因此而感到愧疚。
后悔吗?
如果让苏乙重新选择一次,他一定不会选择坐视。
但那也是再有机会重选一次的事情。
现实已成定局,苏乙只是问清楚了自己的内心,然后继续前行。
冬叔的家中。
阿九费力地将冬叔的尸体放在浴缸里,满头大汗的他就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住地咳嗽着。
梅姨呆呆看着这一幕,如同失了魂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和她过了一辈子的枕边人如今就躺在她面前,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
他的头骨碎了一块,里面的脑浆已经漏了个干净,半张脸的血肉都没了,混杂着血丝的牙床露在外面,显得格外狰狞。
一定很疼吧?
梅姨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肉里。
老爷平时被针扎一下都痛到大叫,现在伤得这么重,他得多疼?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就这么突然离自己而去了。
以这么残忍的方式。
没有告别,没有任何征兆。
她知道死亡是迟早要面对的事情,但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死亡。
老爷一辈子除了嘴臭一点,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为何会有这样悲惨的结局?
为什么?
她想不通,她内心在滴血。
“咳咳咳……”阿九喘息着,抬起头来看着梅姨,“想好了吗?”
梅姨回过神来看向阿九,内心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我该怎么做?”梅姨问道。
“人死不能复生,咳咳……炼尸还魂,是逆天行事,你这么做,以后到了下面,惩罚很重的,咳咳咳……”阿九一边咳嗽,一边盯着梅姨的眼睛说道。
梅姨看着阿九,她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看不清楚?
这个阿九心里有鬼,也许别有目的,也许是在骗她。
但她没心思管那么多了。
她只是想让自己的丈夫回来,哪怕是尸体,哪怕真的会被骗。
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想要试试。
“我该怎么做?”梅姨机械的声音重复问道。
“去挖土,天亮之前,挖足够多的土,把冬哥的尸体覆盖住。”阿九眼中闪烁着奇异的色彩,“这样就不用挖坑埋尸。咳咳咳……”
“我会先把冬哥的仪容复原,然后用药物防止他的尸身腐烂,再借法画符,让冬哥吸纳极阴之气。”
说到这里,阿九再次剧烈咳嗽一阵,然后道:“梅嫂,这件事……有伤天和,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一旦被外人得知,我绝不会再帮你,冬哥也再也回不来了,你明白吗?”
梅姨愣愣看着阿九,道:“我都听你的。”
阿九满意点头,再咳嗽两声道:“好,那咱们就兵分两路,你去挖土,我去准备东西。明天晚上我会取阴气最重的香杉木棺来封存冬哥的尸身,七天后,冬哥头七回魂之日,你就能看到他了。咳咳咳……”
很难想象,接下来梅姨用了两个小时时间,去后山挖了十二袋泥土上楼,把冬叔的尸体埋在了自家的浴缸里。
阿九也在这段时间缝补修复好了冬叔的尸体,并且在他全身上下都涂抹了一种特殊的药粉。
两人齐心协力把冬叔埋在浴缸中后,阿九用一张早就画好的紫色符纸,贴在了冬叔的额头上。
顿时,整个房间都变得阴冷了许多。
“咳咳咳……”阿九突然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他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顿时面色大变,急促对梅姨道:“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晚杀一只乌鸦,把血涂抹在他的七窍和胸口处。咳咳咳……明天晚上我会再来找你,记住,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说罢,阿九便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匆匆离去了。
一出门,阿九警惕左右看看,眼神中似乎有些惶恐,他急急往电梯方向跑去。
匆匆赶回自己家中后,阿九二话不说一边抓起门边一个黑色的铃铛使劲摇晃着,一边疯狂冲到卧室里。
他的卧室中居然布置着一个极其诡异的法阵,法阵的中心赫然摆着一口竖着的棺材,棺材四面都画满了符文。
他左手保持着摇铃的动作,右手顺手端起棺材旁边的一个小陶罐,将其打开,从里面倒出一些蜡黄色的粘稠液体在手心上。
这液体散发着恶臭的味道,其实全是童子尸体的尸油。
他所害死的小孩,所有的尸体都是被他送去火葬场火花,炼出的尸油也全部被他收集起来。
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