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穿过挡在前面的人群,秦星拎着行李箱追上两人,视线扫过面色通红的顾别枝,又落在搀着她的宋忱身上:“顾总脸好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坐久了腿麻,”顾别枝抽出胳膊站直,抚平衣角褶皱,露出的耳根处一片绯红:“我接下来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你们路上小心。”
她刻意躲避着宋忱的目光,宋忱指尖轻轻摩擦两下,还是没有多说。
算了。
饶她一回。
“原来你跟顾总认识啊?”顾别枝离开,秦星故意靠近宋忱,放低声音暗示道:“顾总那么厉害,认识的大佬那么多,你跟她是朋友,怎么不让她帮帮你?她两句话就能给你带来多少资源呢。”
“就是普通朋友,”宋忱伸手推开她:“再提这种话我要生气了。”
“行行行,不提了不提了。”
秦星被她推开,脸上却还带着笑,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找到自己的车看向宋忱:“你去哪?我把你送过去。”
宋忱翻了翻地图,说了个距离不远的酒店。
飞机晚上六点落地,顾别枝给小助理放了两天假,提前联系了司机来接,等了半天,一辆限量版超跑停在她面前。
驾驶位上的女人一头短发,手腕上缠着骷髅手链,宽大的粉色衬衫前压着条银色十字吊坠,嘴里咬了根棒棒糖,胳膊压在方向盘上歪头冲她笑:
“好久不见,姐。”
顾别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听不出喜怒:“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回来了,特地过来接你呢,”棒棒糖被咬得咯吱作响,顾惊鹊目光扫过顾别枝脖子上的创可贴,笑容扩大:“怎么不上车啊,姐?”
顾别枝下意识想去挡脖子上的创可贴,生生忍住了,开门坐进车里。
她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顾别枝刚满月不久,小三就带着刚出生的顾惊鹊登堂入室,顾父更是扬言要把小三娶进家门。
爷爷被气进医院,清醒后就派人把她接到老宅教养,从小到大除了逢年过节在老宅碰面,顾别枝几乎没怎么跟他们往来。
直到顾别枝被老爷子带进顾氏集团,一步步接手老爷子的人脉,顾父这才慌了神,想起来跟顾别枝“联络感情”。
顾惊鹊跟顾别枝同岁,从小就被她妈耳提面命不能比不过顾别枝,顾别枝进了顾氏集团,她自然也不甘落后,只是老爷子坐镇,她就算被塞进顾氏集团,也接触不到核心岗位。
虽然还没撕破脸,可也只是维持着表面和平,两人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一路无话。
到别墅时晚餐已经摆好,继母周芸穿着红色旗袍,正坐在顾父身边说笑,见她们回来立刻起身迎过来,一把抓住顾惊鹊的胳膊,眉头蹙起来,责备道:
“你这是穿的什么样子?花里胡哨的,能不能学学你姐姐?”
顾父也板着脸训斥:“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上班,我怎么听小吴说你又没去上班?都多大了还天天在外面玩?”
顾惊鹊脸上笑容不变,挽着她妈胳膊坐过去,三两句就把两人哄得笑逐颜开,一家人你一句我一句亲亲热热地聊,倒是把顾别枝晾在一边。
不管是有意无意,顾别枝都不在意,直接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顾惊鹊转头看向顾别枝,笑道:“我还说姐姐怎么一直不来,正准备叫你呢。”
顾父嗤笑一声,讥讽道:“叫什么叫?吃个饭还要人去请她不成?”
顾惊鹊笑吟吟道:“姐这次是去干什么了啊?没听说c市那边有项目,难道是去度假了?”
顾别枝冷淡地嗯了一声,晚餐是西餐,她没什么食欲,只拿刀叉切下一小块牛排,塞进嘴里慢慢嚼。
顾父把她叫回来肯定不只为逞几分父亲的威风,但他不说,顾别枝更不会上赶着去问,端看谁先沉不住气。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片刻后周芸放下刀叉擦了擦嘴,终于开口:
“别枝啊,你看你年龄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结婚的事?孙太太跟我说过好几次了,说是她家老三很喜欢你,想跟你见见面接触接触。”
“周姨费心了,”顾别枝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我现在还是想把重心放在工作上,集团要忙的事不少,抽不出时间去想这些。”
“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周芸长长叹了口气,放缓声音道:“你母亲去得早,我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疼的,你的终身大事我怎么能不上心?”
见顾别枝不接话,周芸假惺惺擦一下眼角,哽咽道:“做长辈总要看着孩子成家立业子孙满堂才安心,工作是要紧,可你爷爷现在身体不好了,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盼着看到你有个好归宿的,你不体谅我,也该心疼心疼你爷爷。”
她真像个慈母般,拉过顾别枝的手,语重心长道:“我也看过了,那孩子比你小三岁,长得一表人才,脾气秉性都好,也不觉得你年龄大,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还能在工作上帮上忙,结亲再合适不过了……”
顾别枝不动声色嗯了一声:“周姨说的是,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呢?和孙家结亲确实不错,周姨口中那孙家老三听着也是个好人选。”
周芸喜上眉梢,顾别枝把手抽出来,语气淡淡:
“妹妹只比我小一个月,周姨和爷爷作为长辈肯定都很忧心她的终身大事,不如让他们结婚,一样能宽慰长辈联结孙家,也不辜负周姨费心挑选。”
周芸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强笑道:“这怎么,怎么行呢?你是姐姐,你妹妹怎么能越过你先结婚呢?”
“怎么不行?”
略有些嘲弄的目光扫过周芸和顾父,顾别枝轻笑一声:“又不是封建社会,难不成还要分个嫡庶尊卑,礼义廉耻?”
“顾别枝!”顾父脸色涨红,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恶狠狠地盯着顾别枝:“你什么意思?”
顾别枝放下刀叉看向顾父,语气冷淡:“您是不明白嫡庶尊卑,还是听不懂礼义廉耻?”
周芸眼里憋出来些泪,语气戚然:“别枝,我知道你恨我,都是我的错,你有怨有气冲着我撒,别这么跟你爸说话……”
“姐不想听这个话题不说就是了,一家人好不容易凑一起吃顿饭,闹成这样多扫兴?”
顾惊鹊起身凑过去,轻拍顾父后背,又递去杯水:“别生气了爸,你本来心脏就不好,先喝口水顺顺。”
顾父接住,却转手泼向顾别枝。
顾别枝被迎面泼了一脸,微烫的水顺着脸庞滑落,洇湿衣服。
“爸你干什么呢!”顾惊鹊快步绕到顾别枝身侧,拿纸巾用力在顾别枝脖子上一擦,顿时惊呼一声:“呀!姐,你脖子上这是怎么回事?”
脖子上的粉底和创可贴被一并蹭掉,显露出斑驳红痕和那处牙印。
顾惊鹊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手里捏着纸巾,幽幽道:“姐原来是有喜欢的人了啊?那你早说嘛,咱们家又不会棒打鸳鸯逼你联姻。”
“这个人是谁啊?姐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是不是该先给爷爷报个喜?起码让爷爷知道姐姐有喜欢的人了,也高兴高兴。”
顾父面色铁青,将手中空了的杯子重重压在桌子上,怒斥:“不要脸的东西!你在外面就这么胡来?简直丢尽了顾家的脸面!你爷爷这么些年只教会你在外面自轻自贱,在家里顶撞长辈了吗!”
“顾家的脸面,不是早就被您丢尽了吗?”
顾别枝擦干净脸上的水,慢条斯理站起身,忽然掀翻了桌子。
餐盘摔在地上哗啦碎了一地,没人料到她会突然掀了桌子,顾父直愣愣呆坐原地,方才的嚣张气焰消失无踪。
“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子,你都没有尽过半分责任,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顾别枝踩着一地狼藉走到顾父面前,语气平静:“爷爷身体不好生不得气,去他面前尽孝哄他开心,我就还当你是爷爷的儿子,继续养着你。”
顾父气得目眦欲裂,抬手就想打她,却被顾别枝一句话钉在原地:
“我劝你好好想想,顾家谁说了算。”
“不在意人伦孝道,起码也该想想今后靠着谁生活。”
顾父胸膛剧烈起伏着,指着顾别枝的手指不断颤抖,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管后面人仰马翻,顾别枝就这么出了门。
树木葱郁,路灯昏黄,她站在街道上回望,喧嚣的声音渐渐淡了,一排排紧闭的大门里,明亮的光长久伫立着。
旁边邻居一家正带着幼童在院子里玩闹,嬉笑声传出来,她站在原地失神听了片刻,直到衣服都被吹干,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姐姐。”
耳边响起的声音如真似幻,顾别枝恍惚之间分不清是幻听还是真实,直到肩膀一沉,暖意化开,一张美人脸探到眼前。
“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