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一刻,这树桩,明明已经散成黑灰了。
这里,果真不是他们刚才进入的地方,但是这里,却与刚才进入的庭院,一模一样(除开那树),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就连符纸的枯黄程度和破损缺口,都是一模一样的。
像是完完整整的复刻。
但这复刻,显然没有实时刷新。
邱葵走到那棵老树前,弯腰,鞠躬,道了句:“对不起。”
“你干嘛?”塔坨往庭院外走去。
邱葵一本正经回道:“我等着它释然,解脱,羽化成灰啊。”
这小人渣渣,果然心思敏感,还会拐着弯儿激他。
“走吧。”塔坨勾了勾手指,踏出庭院。
邱葵随即跟上去。
不只是古井的庭院相似度高,便是外面的院落,也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在于,这里面有人,不复真实世界里的安静。
邱葵看见一队带刀的护卫巡了过来,潜意识就要往假山后躲去,却被塔坨拉住了胳膊。
“躲啊!”邱葵提醒道,“你现在可不是大妖神之躯,别指望隐身了。”
“放心,他们看不见我们。”
“啊?”
邱葵被塔坨抓住手臂,无处躲藏,只能僵着身子,正面迎去。
但奇怪的是,那些人的眼里,似乎真的没有他们的身影,甚至在靠近时,直接从他们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虚影?”邱葵惊讶。
“你进过轮回道,应该知道里面的镜像环境。眼下,可觉得眼熟?”塔坨问。
邱葵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你说这太岁领域的结界内,都是真实运称楼的镜像?”
“太岁领域惯常如此,既与轮回道三分相似,又与阳间三分相似。”
“剩下四分像哪里?”
“你猜。”
“嘁。”
邱葵一撇头,大步流星地将塔坨甩在了身后。
“眼下我们去哪里找佰伊?”
“祠堂。”
“他会在祠堂?”
邱葵蹙眉,心寒了几分,“佰伊他一直在骗我们吗?他说自他苏醒后,就找不到太岁一族的族妖,此刻我们却在古井下面,发现了太岁领域的结界入口。所以,他一直守在他的家门口!”
她觉得难以置信,那样清风霁月的公子,却有这么深沉的心思。
他一开始的出手相助,到底是善意之举,还是刻意之举,真的就有待商榷了。
塔坨见邱葵一副遭受背叛,深感打击的委屈样子,轻声笑了笑,“太岁领域里,未必就有太岁一族。不过这里,确实是佰伊的家。”
“佰伊一个人,造就这么大的镜像结界当家?”邱葵很是震惊,亏她还觉得佰伊是个小可怜,孤身住在阴森森的古井下。
她又问,“那当初佰伊接住我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不想我闯入结界里。”
“这是结界,又不是迎宾场所。不是什么东西掉下去,都会漏进结界里。他确实救了你。”塔坨说道。
“那我们今日,就这么顺利地进来了?”邱葵指指自己,又指指塔坨,“就凭我俩的普通人身子?”
“结界之门打开,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奚家成败,在此一举。我猜想,佰伊现在已经无力再戒备结界入口,是开启还是关闭了。”
“你是说佰伊有危险?”
“如果再晚点,可能太岁一族,就真该灭绝了。”
塔坨这话一出,邱葵立即甩圆了腿儿,化作一道小旋风,朝着祠堂的方向跑去。
才刚刚接近祠堂,她就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怪异气味,焦糊中带着丝丝血腥,还有一种诡异的香气,让人嗅上一口,便有些欲罢不能。
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捂住了邱葵的口鼻。
是塔坨,他的长腿哪怕是漫步的架势,速度也不比邱葵慢多少。
“少闻,你受不住。”
邱葵点点头,立即屏住呼吸,从空镯里拿出两个口罩来。
这口罩是百里迟暮之前在匠魂谷,救治赤贫匠族人时,顺带给她备用的。
百里迟暮说用特殊药水处理过,比一般的防尘口罩效果好。
邱葵戴上之后,见塔坨一脸嫌弃,她又踮起脚,强行给塔坨带上了。
为避免呼入过多的异味,她紧闭着嘴,靠手势跟塔坨交谈着。
但显然,塔坨不懂人族的手语。
他越过邱葵,将其拉到身后,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走进拱门之内。
邱葵跟在他身后,莫名安心很多,见他的大长腿放缓了步伐迁就自己,更是微微有些悸动的情绪,她熟练地揪住塔坨的衣袖,抿着嘴傻笑。
塔坨一回头,就看见邱葵眉眼弯弯,满是笑意的样子,心里莫名抽搐了一下,这人渣渣,吸一口就飘了吗?
怎么闻着尸臭,还一副喜滋滋的样子。
他一把牵住邱葵的手,握得紧紧的,眼下,可不能让这小人儿再闯祸了。
邱葵感受着塔坨握住她的力度,耳根子红了红,他是担心她遇到危险吗?
握得这么紧,怕是惊天巨雷都劈不开吧。
咦,他们为什么会被雷劈?
邱葵脸色一变,觉得思绪有些混沌起来,因为恋爱使人傻兮兮了么。
“到了。”
塔坨站定。
邱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的是一片红光,满目猩红的光芒,笼罩着整个祠堂。
祠堂的大门紧闭,从门缝里,隐隐有黑色浓雾往外溢出。
“这才是奚家真正的祠堂,原来藏在这里。”
塔坨笑了笑,牵着邱葵的手,融进猩红光芒之中,朝着祠堂的大门走去。
邱葵在琢磨塔坨的话,他说这才是奚家真正的祠堂,也就是说,真实世界里的祠堂,是假的祠堂。
那当然是假的祠堂啊,虽然骨灰罐是用奚家骨灰掺和陶泥烧制而成,但是罐子里装的,却是他们拘来的魂魄。
百年间的三百七十六条魂魄,早期时候都是死魂,后来在木阳森和佰伊的秘密努力下,拘进来的,便是生魂了。
虽然这些魂魄,用佰伊的话说,是奚沉忿忿不平,用来祭祀奚家先祖所拘的无辜亡魂。但这些魂魄常年被囚禁在祠堂,就只是为了单纯的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