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去哪儿?”邱葵问,她的腰,被塔坨勒得有些发麻。
“恩桃村。”塔坨答道。
眼下,妖猫领域爆成一片废墟,烛泷沟又葬身火海,附近除了恩桃村,再无其他落脚之地。
邱葵摸摸袖袋里的木盒,轻轻叹一口气,也不知道村长大叔发现小茴变成这个样子,会有多难受。
一路疾驰,方在天明时分,逃出妖猫族领域,赶到恩桃村。
村头那棵老槐树光光秃秃,萧条又荒凉。
“上面的红色铃铛呢?”邱葵老远便瞧见那老槐树不对劲,孤零零的。
“地上。”塔坨松开邱葵。
她一落地,那件雪白色的白绒大氅,又瞬间自行回到塔坨身上。
烈焰似血的红色大毛领,从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延搭至精瘦的腰际,挺拔的身姿套上这样一件白绒大氅,有股逼人的矜贵高冷范儿。
炎炎夏日,他也不嫌热。
“这外袍,是你的皮毛吗?”邱葵问。
“怎么,就许人族穿裘,不许妖族穿裘?”塔坨反问。
邱葵:“人族夏天可不穿裘。”
“那妖兽夏天就得扒皮活下去么?”塔坨又反问。
“……”邱葵眨巴眨巴眼,也是,他没把人皮穿身上就不错了。
“你下次脱毛,能不能也给我织一件小的?我留着过冬用,呵呵呵呵。”邱葵厚着脸皮笑。
塔坨白她一眼,径直绕过老槐树,踏进恩桃村内。
邱葵小跑着跟上,路过老槐树时,特地看了眼树下湿润的泥土。
果然掉落着百来个红色铃铛,但不知是风刮得厉害,还是摔得厉害,红色铃铛已经七零八碎,没一个完整的了。
上一次来,恩桃村的村民,过着昼伏夜出的生活,即便是白日里,这村里也是空荡寂静的。
但这一次踏进恩桃村,邱葵却觉得不太一样。
“塔坨,有人哎,他们今个儿起挺早啊。”
不知道是不是烛泷沟起火的原因,恩桃村内的药雾散得干干净净,可见度很高,以至于邱葵大老远就能看见村里有晃晃悠悠的人影。
“咦,是那个给我烤鱼的大婶!”她一眼就从那圆润魁硕的身材,认出是之前相熟的大婶,赶紧小跑着追了过去。
塔坨轻轻抬手,最终又放下手,蹙着眉,倒也没阻止她,任由她一路领先,冲到几个村民前。
这大婶,怎么走路速度这么快!
“大,大婶!”邱葵百米冲刺前去,拦在大婶面前,一边弓着腰大喘着气,一边抬起头熟稔道:“是我啊,吃你烤鱼那个,话说上次啊啊啊啊——”
她一阵鬼吼鬼叫鬼跳脚,吓得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这他嘛哪里是大婶,甚至都不是人啊!那脑袋正面,明晃晃挂着的是一张猫脸啊!
一张尖嘴猴腮,三撇胡须,绿眼珠子黑鼻头的猫脸啊!
是彻彻底底,一点儿人样都没有的猫脸!
若非要说人,那便是她的体型,还是人的体型,甚至从身材和服饰不难认出,的确是之前跟邱葵相谈甚欢的那位大婶。
只是她长着一张猫脸,邱葵再一从头到脚打量,发现岂止是猫脸,还有猫耳,猫爪,猫尾……
“大、大婶。”邱葵这会冷静下来,猜想是妖猫咒在失去烛泷沟的药效压制后,彻底爆发了。
“你还好吗?我是邱葵。之前在村长大叔家,借住的那位。你还记得我吗?”邱葵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眼神空洞,神情呆滞,看着既不像人,更不像活人,倒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人,与小茴的情况如出一辙。
但小茴的脸,目前尚未完全异变为猫脸。
“走吧,看看村里还有没有幸存的。”塔坨闲庭漫步似的,从邱葵身侧悠悠飘过。
“好。”邱葵记得小茴曾经说过,村里最先因为“鼠疫”离世的是老人、小孩、女人。是不是说明,身强体壮的男人,尚有一线生机。
而且现在已经证实恩桃村的异常,并非“鼠疫”所致,那既然不是病灶,而是诅咒,或许得到解决后,生存几率会更大。
一人一妖,从村头,走到村尾,绕行一圈后,又回到中心位置的村长家。
“整个恩桃村的村民,都异变为半猫半人的行尸走肉了。”邱葵瘫坐在村长大叔家的小院子里,捞出怀中的木盒,打开——里面花生大小的小茴,一张小脸彻底异变成了猫脸。
“塔坨,妖猫王死了,妖丹也炸毁了。这以后,恩桃村该怎么办啊……”
“放心,因果循环,背负这一切的救世主,正踏着他爹的脑袋瓜赶来。”塔坨抬头示意。
邱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那是一座山吗?
一座痛哭流涕,张牙舞爪,百来只耳鼠堆积成的山?
刹那间,那沉甸甸,乌泱泱,黑压压的一座耳鼠山,就悬空飘到了村长大叔的院落之上。
耳鼠山下,是一只白毛耳鼠。
白毛耳鼠的身体,大面积染血,此刻停在邱葵和塔坨前方后,那血水,正顺着湿透的毛发尖,淅淅沥沥地落在青石板上。
与他头上顶着的那群耳鼠族,正哭唧唧砸下的眼泪,形成一副诡异的对比画面。
“峇厘。”塔坨的伸手,虚空一接,那沉重的耳鼠族,脱离峇厘的支撑,随着结界屏障,一起缓缓落地。
峇厘随即身体一软,直至坠落在地!
“父亲!”
峇厘松手之后,结界自破,被灵力束缚住的栗儿,一个滚子冲过来,连扑带爬地奔向峇厘,“父亲!父亲!父亲你醒醒!父亲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我的灵力给你,我的妖丹给你,我的骨肉鲜血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栗儿!”
栗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塔坨在旁啧了一声,“你父亲峇厘,背负的,是烛泷沟;你小子以后,背负的可是烛泷沟加恩桃村。耳鼠族,还真是,一代惨过一代。”
“塔坨叔叔,塔坨叔叔,您是大妖神,您救救我父亲,您救救他!他为了救我们,以妖丹强饲结界,这才将我们托飞出爆炸范围。塔坨叔叔,您救救我们父亲。”栗儿抱着峇厘,跪着往塔坨的方向挪了过来。
“你父亲,大限已至。这是命数。谁能逆天改命?”塔坨俯身,修长的手指在栗儿脑瓜顶上敲了敲,“耳鼠族向来短寿。你父亲以半身修为,孕育出你这小花栗鼠出来。他对你的期望,可不低啊。你这脑子,得往前看。峇厘,终有一死。如今,恩怨了了,算是他最好的结局。”
“塔坨叔叔……”栗儿那张胖乎乎的鼠脸,哭得都快断气了。
到底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塔坨略一琢磨,沉声建议:“或者,你求求这位人族小姐姐,让她,砍你父亲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