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的请柬?”
严墨戟有些疑惑,送走了那位彬彬有礼的王府下人, 看向了身旁的纪明武:“齐王府请我们干什么?”
——是那个被自己误解为变态的齐王打算秋后算账、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世子想跟他们叙旧?
依据严墨戟的想法, 他们和齐王府不该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吗?
纪明武心头本来也有些疑惑, 过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 握着拐杖的右手微微一紧。
只是这个猜测不知是否成立,纪明武沉默了下,还是没有对严墨戟直言,只是淡淡地道:“既然是齐王府邀请, 我们便去看看吧。”
嘴上说得云淡风轻,纪明武其实又去沐浴了一遍, 还特意穿上了严墨戟准备的新年新衣裳。
搞得严墨戟故意逗他:“武哥, 你这是丑媳妇要见公婆的节奏?”
纪明武瞥他一眼,看他脸颊冻得有些红,有些无奈,伸手过去握住严墨戟,渡了些内力过去。
严墨戟感觉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上传来一股暖流, 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笑嘻嘻地上了齐王府派来的车辇。
齐王府不愧是亲王的府邸,说是白玉为堂金作马也不为过, 琉璃瓦红漆墙,假山鲤池一应俱全,严墨戟跟着引路的下人一路走过来,跟逛故宫似的,啧啧称奇。
纪明文更不用说了, 虽然碍于对王府的畏惧,规规矩矩地跟在严墨戟背后走着,还是瞪大了眼睛四处打量,眼神晶亮。
纪明武已经来过王府几次,本身又不太在意这些,反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留意着严墨戟的神色,发现他只是惊奇、却没什么艳羡时,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世间万物,他尽可为阿戟取得,唯有这皇室威严荣光,他一介江湖草莽,无能为力。
进了齐王府的正厅,严墨戟原以为最多是见到齐王和齐王世子两人,没想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好几位自己完全陌生的人。
齐王果然就是那个当初到什锦食一口小吃都不动、闹着要见自己的中年男子,换上了王爷服饰之后,更显得雍容尊贵、不怒自威。
在齐王旁边的正是齐王世子杨廷昭,此时规规矩矩地站在齐王身侧后两步的位置,低眉垂目。
还有四人,严墨戟通通不认得。
最吸引严墨戟目光的,是站在最前面那位穿着灰白色劲装的年轻男子,神色之间带着点似笑非笑,目光颇有些惊喜地看过来。
让严墨戟惊讶的是,这个年轻男子的相貌颇为熟悉,仔细看去,竟然与他每日在铜镜中看到的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比起严墨戟的温和,他的气质更加成熟。
严墨戟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身份。
——这就是原身所剩无几至亲之一的嫡亲兄长,武哥的那个“严师兄”?
——他怎么会在齐王府?
纪明武也瞧见了他,主动点点头,行礼问好:“严师兄,许久不见。”
那位严师兄目光颇为不善地看他一眼,没有理他,反倒是疾步冲过来,走到严墨戟面前,又忍住没有太靠近,只拿着欣喜的目光看着严墨戟,上下端详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阿戟,你还记得我吗?”
严墨戟之前从纪明武那里得知,严家他这代只有两个嫡子,分别是原身、还有原身那位严师兄。
原身的儿时记忆支离破碎,其中倒也有和一个比他大了几岁的男孩一同玩耍的经历,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兄长了。
只是严墨戟毕竟不是原身,无法感同身受地代入原身的情感,无法像眼前这人一样激动,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严师兄以为严墨戟一时不信,连忙从衣袖中摸出了一块玲珑圆润的墨玉,递给严墨戟:“阿戟,你看。”
严墨戟接过来,只见这块墨玉与原身保留下来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不过表面光滑无比,不像原身那块为了躲避人牙子和乔家人,藏在各种位置,已经有了不少划痕。
仔细看去,这块墨玉上篆刻的不是原身的“戟”图案,而是一把锋锐的“剑”。
墨玉刻剑,按照严家的取名来看,自己这位兄长的名字正是“严墨剑”。
严墨戟沉默了一下,心里五味陈杂,将墨玉递还给严墨剑,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了自己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墨玉,给了这位兄长。
严墨剑手里握着这还带着暖暖体温的墨玉,手指轻轻摩挲着墨玉上的那些细微划痕,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和歉疚。
无言了片刻,严墨剑把墨玉还给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弟,侧身让开路,请严墨戟过去:“来坐下吧,阿戟。”
严墨戟下意识看了一眼纪明武,看纪明武颔首示意无妨,才放心地跟着严墨剑走过去。
严墨剑注意到自己的亲弟弟竟然还要先跟纪明武眉目传情一下,才肯跟着自己过来,心里顿时有些不爽了。
只是阿戟年幼被拐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他不舍得也不敢指责——看阿戟见到自己时似乎不太激动的模样,也能看得出来他对“家人”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感情了。
虽然严墨剑自己有诸多的理由,可以解释当初严家没能及时把嫡子寻回来的顾虑,可无论哪种,对于遭受了多年流离之苦的阿戟来说,恐怕都没什么意义。
严墨剑心里微微叹气,更加疼惜这个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弟弟。
只是……
他咬牙瞪了跟在后面、神态自若的纪明武——他当初拜托纪师弟帮忙去照顾阿戟的时候,可没想过纪师弟会帮他照顾到床上去!
严墨戟走近了那边的人,先对齐王和齐王世子行了个礼,才有些疑惑地看向另外几人,等着有人给他介绍。
站在最旁边的一个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男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微笑道:“在下剑宗门下嫡传大弟子楚踏尘,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不知为何,虽然这个男子衣衫打扮都是标准的儒生模样,言谈似乎也颇为亲切,可严墨戟看着就觉得,这人笑起来特别像一只狐狸。
尤其是那对桃花眼,总让严墨戟觉得他不怀好意。
——剑宗门下的大弟子,那不就是武哥的师兄?
严墨戟一怔,连忙行礼道:“楚大侠好。”
“小严师弟,不必多礼。”楚追尘笑眯眯地摆摆手,看了一眼旁边一脸疼惜地看着自家弟弟的严墨剑,故意道,“你既是严师弟的亲兄弟,又是纪师弟的男妻,那便是一家人了,直接唤我师兄便好。”
听到后面,齐王和严墨剑的脸色同时黑了一些。
严墨戟装作没看到,从善如流地改口:“楚师兄。”
厅中还有一个站在后面,饶有兴趣摆出看戏姿态的人,不过严墨戟看所有人都没有介绍他的意思,也就识趣地没有多问。
纪明武过来,也对楚踏尘行了个礼:“楚师兄好久不见。”
楚踏尘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纪师弟好久不见。”
他目光凝聚到纪明武拄着的拐杖上,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轻轻叹口气:“你我上次见面,尚且是你下山游历之前,没想到不过短短两三年,你竟然能在江湖上闯下偌大的名声,却……”
时至今日,纪明武对这种惋惜的眼神早已不在意,侧脸过去与严墨戟对视一眼,脸庞的曲线微微柔和了一些,唇边也带上了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楚踏尘看看纪明武脸上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再看看旁边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严墨剑,啧啧了一下,故意对严墨剑道:“严师弟,我说吧,纪师弟和小严师弟感情甚笃,自然不会有错。”
严墨剑咬牙切齿地看着纪明武,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一句话:“纪师弟,你不该解释一下?”
纪明武淡定地抬起双眸:“解释什么?”
“当然是你和阿戟的关系!”严墨剑手指着他,一副立刻就要拔剑砍人的模样,“我虽然叫你帮我照顾阿戟,可没让你这么照顾!”
纪明武与严墨戟对视一眼,点点头,再看向严墨剑时,神色已经变得郑重而认真:“我与阿戟心心相印、结为夫夫,只是碍于不好联络严师兄,没有知会,还请严师兄见谅。”
严墨剑气得手都在抖,对着纪明武那张平静而诚恳的脸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了严墨戟:“阿戟,你是我们严家的嫡子,怎能嫁给男子做妻?”
严墨戟伸手出去,握住了纪明武的左手,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抱歉……严师兄,我只想和武哥在一起。”
一句“严师兄”让严墨剑脸上的激动之情冷却了下来。
——并非兄长,而是师兄。
他清晰地看到在这个久别十多年重逢的弟弟眼中,对纪明武的认真和执著,以及对待自己的亲疏有别。
严墨剑的神色忽然沉寂了下来。
严墨戟其实心里也很不好受,他不想平白去享受原身身份的荣华富贵,也不愿伤了原身亲人的心。
若换个场合,他也不愿意把自己的态度这么明显地摆出来。
只是涉及他和武哥的关系,严墨戟觉得他要清晰地摆明他的决心和立场。
——对他来说,在这个世界上至亲的人本来只有纪明武一个。
严墨剑脸上的颓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便振作起来,看向了纪明武,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却带着一点杀气:“纪师弟,咱们师兄弟也很久没切磋了,今日过过招如何?”
说着他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拳头,身上陡然迸发出一道强烈的气势。
严墨戟一愣,脸色微变,刚想阻止,就听到一旁一直在看戏的齐王世子杨廷昭道:“且慢。”
——还好,齐王世子是个明白人。
严墨戟松了口气,脸上轻松了些,正想看杨廷昭如何以东道主的身份阻止武哥和严墨剑打架,不料却听到杨廷昭如此说道:“此处不过是宴厅,当不得两位切磋,齐王府有专门的演武厅,兵器样样齐全,不如我为两位引路?”
严墨戟:“……?”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严墨戟又想开口,却见楚踏尘眯着桃花眼,笑得更像狐狸,抢先开了口:“那就劳烦世子殿下了。”
纪明武点点头,回头对严墨戟安抚地一笑,跟在杨廷昭后面,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严墨戟快急死了,刚想跟过去,就见楚踏尘伸手拦住了他,笑眯眯地道:“小严师弟,纪师弟都已经摸到龙门了,你担心什么呢?”
——能不担心吗?原身的两位师兄都是被剑宗那位沈宗师称赞过天赋绝伦的,纵然武哥靠着专注和努力,超过了他们,相差应当也不会很大吧,何况武哥腿还不能动!
严墨戟当着齐王的面不好摆脸色,不过还是有些没好气:“武哥是我的夫郎,我自然是担心他的。”
楚踏尘有些好笑:“纪师弟都是摸到龙门的人了,便是站在那里让严师弟打,都未必能破他的护体内功,你怕什么?”
严墨戟一愣,下意识道:“严师兄有这么弱吗?”
“……”楚踏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叹口气,“我们师兄弟三人,纪师弟早些年便能把我们俩一起按在地上打,何况现在已是半步宗师?”
“那严师兄为何还要……”
楚踏尘有些遗憾地摇摇头:“纪师弟如今瘸了一腿,若不趁现在跟他过过招,还能摸到他的衣角,不至于输得太惨。否则等他腿好了,哪还有这么好的机会?若非严师弟抢了先,我都想挑战一下纪师弟呢。”
严墨戟:“……”
——你们剑宗的师门情好塑料啊!
严墨戟稍稍放下心,咂摸了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对:“武哥不是你们师兄弟中天资最驽钝的一个吗,你们武功差距有这么大?”
楚踏尘愣了一下,忽然流露出一丝忍俊不禁的模样,问道:“纪师弟天资驽钝……这是他跟你说的?”
“不是沈宗主的评价吗?”
“师父确实是如此对纪师弟说的,只是……”楚踏尘伸出手指指了指上空,桃花眼笑得有些无奈,“那是师父骗他的。”
严墨戟愣了下:“啊?为何?”
楚踏尘有些无奈:“因为师父对前两个弟子都不甚满意。”
严墨戟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前两个弟子,不就是楚踏尘和严墨剑?
“我天资一般,师父收下我,原本只是懒惰,想找个弟子帮他处理杂事罢了。”谈起沈宗主,楚踏尘脸上闪过一丝唏嘘,“因此我拜入师父门下后,大多时间不是练武,而是学着如何处理宗门事务。”
严墨戟暗暗点头:这就是把楚踏尘往管理型人才方向培育。
楚踏尘继续道:“因着被长老们劝过,及至收了第二个弟子,也就是严师弟时,师父便放宽了对严师弟的管教,由着严师弟学他想学的东西。
“严师弟天资聪颖,学什么武功都快,被门内夸奖崇敬得多了,心便杂了,妄图融汇百家所长,各种武学均开始涉猎,最终大多数武功都只能算得上精通,称不上高深。”
说到这里,楚踏尘脸上也闪过一丝惋惜:“等到师父发现不对时,严师弟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心性也掰不回来了,没有执着专一的念头,很难突破宗师之境。”
严墨戟隐隐明白了一些:“所以收武哥的时候……”
“师父是游历时发现的纪师弟,对纪师弟的天分惊为天人,苦口婆心劝说着让纪师弟投入宗门;而为了不重蹈我和严师弟的覆辙,师父便与门内通了气,一致说纪师弟天资不够。”
严墨戟顿时明白了:“然后用来教导武哥专心致志之道,不浪费武哥的天分?”
“是的。宗师之境难如登天,古往今来,突破虚动境的高手如同过江之鲫,可宗师又能有几个呢?”楚踏尘轻轻叹口气,“多少天资横溢之辈都折戟沉沙,唯有心无旁骛、将所有心神都倾注到一处的人,才有希望突破。”
“可是……”严墨戟有些不可思议,下意识捏了捏手指,“武哥现在还是深信不疑,说他的两位师兄天分远超于他……”
“屁!”楚踏尘忽然毫无形象地爆了一句粗口,愤愤地道,“要是纪师弟这种百世难得一见的天才都能叫天资驽钝,我们这种普通人连人都算不上了!”
爆完粗口之后,楚踏尘惊觉自己似乎人设有点崩塌,瞬间又恢复了文质彬彬的样子,礼貌地道歉:“抱歉,想到从前每天都要面对纪师弟那羡慕和执拗的目光,一时情难自禁,还请小严师弟不要见怪。”
严墨戟惊过之后理解地点点头。
想想也是,如果一个学霸每天都在自己面前哭自己没天分,关键还不是故意炫耀而是发自内心,恐怕自己也是这样憋了一肚子气而且还发泄不出来吧……
“至于纪师弟为何至今仍然深信不疑……”楚踏尘忽然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纪师弟这个人,说好听一点是专注专一,说不好听便是执拗固执,当初让他信了对他天资的评价,此后他便坚定地相信着,后来再与他明说,他也只认为我们是看他修炼有成,所以才恭维他的。”
他看向了严墨戟,含笑道:“所以小严师弟,你能得纪师弟倾心,便该知道,纪师弟一旦动了心,一辈子只会认准你一人,便是死了也改不了了。”
严墨戟微微怔住,不由得回想起和纪明武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像浸泡在温水中舒畅。
他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旋即变得镇定与郑重,庄严地许诺道:“虽然我做不到像武哥那样,将专注修炼到了一种境界,可我可以肯定,我这一生也只会有他一人,绝不会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当年的剑宗。
沈宗师:你们两个“横斜坤沙”这一招练了多久了?
楚踏尘:一个月了。
严墨剑:十天了。
沈宗师:很好,待会你们在小师弟面前演练一次,然后说你们只花了一个时辰就练成现在这样了。
楚踏尘、严墨剑:……
招式演练后。
纪明武:两位师兄好厉害,我练了一天才有这种水平!果然我的天分还是差了些。
沈宗师:勤能补拙,你要加倍努力才行啊!
楚踏尘:(怎么办,我好想揍小师弟一顿!)
严墨剑:(我就不一样,我想把师父和小师弟一起揍一顿!)
那就按照之前说的,周四晚上九点,下章见~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www.youxs.org: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