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伴随着玉兔备份重启,蟾宫秩序恢复。姜溯收到了一条让她前往执巡队驻蟾宫临时办公室的短讯。
仇城将污染物处理资格通过证书推给姜溯,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道:“恭喜你通过了考试。”
“谢谢。”姜溯点了点头,收起了证书。得知蟾宫恢复正常运行后,她就被屠妲拖去考了笔试,所幸这次总算是平安考完,没有再出幺蛾子。
“坐。”仇城双手交叠,搭在桌子上。
他温和道:“别紧张,你要喝什么?”
“……白水就行。”姜溯有些迟疑地开口询问:“有什么事吗,队长?”
仇城偏头张望了下,从净水机里倒了杯水,放到了姜溯面前。水液微微晃出,溅到了深色的办公桌面上。
“呃,谢谢仇队。”姜溯微凉的指尖搭上更冰冷的水,一时间有些无言。
“叫你过来一是把这个合格证发给你,二是确认一下你的状态。不要紧张。”仇城脸上的胡茬比昨天更多了些,密密麻麻扎在下巴上,“驻军那个叫姚灵的小子告诉我,你的污染值一度逼近100。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你离初级蚀心症只有一步之遥。”
“所以,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吗?”仇城又补充了一句,“这并不是正式质询,你可以当成普通聊天。”
姜溯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她垂着眼,手里捧着透着寒气的水杯:“我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那不是人。”仇城立刻打断,“无论任何时候,你必须坚定这点,绝对不能把污染物当成人。”
“我听见污染物在说话。”
“能分辨内容吗?”
姜溯抬起头,目光没有闪躲,直视着仇城。
仇城穿着一身黑色高领的作战服,脸庞棱角分明,神色严峻,只胡茬和眼下青黑证明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微微发油的头发只是胡乱捋到了脑后,几根散落的发丝垂在他脸侧。
他的眼神始终未变,温和之余更多的是审视。
“碎片。”
姜溯看到仇城的表情一瞬间崩了一下,露出一副‘我就知道’、‘倒大霉’了的表情。
“你确定?”
“污染物说,要找到碎片。”姜溯反问,“碎片是什么?”
仇城右手食指敲了敲桌子,很快收拾好了表情,面容冷峻:“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事情,而且,是我在问你。”
“哦。”姜溯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临时办公室的门外传来了几声敲门声,来人也没客气,直接推门进入:“仇队,都说了不是质询,没必要那么紧张。”
李自笑眯眯地冲着姜溯点了点头:“很高兴看到你没有受伤。”
仇城往后靠在椅子上,大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冷峻的表情松垮下来:“执巡队那边安排好了?”
“嗯,几个副队那边把工作匀了一下,我就抽空过来了。”李自说话的时候,头上的小卷毛一晃一晃,让姜溯忍不住看得出神。
他笑眯眯地用手背贴了一下姜溯手里的水杯,额角的青筋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随即起身倒了一杯热巧克力,塞进了姜溯的手心:“喝点这个吧,不喝也能捂捂手。”
仇城看着凉水被推到了自己面前,索性直接一仰脖喝完了水:“行,那你负责她的心理疏导问题。本来这活就不是我干。”
看着仇城一拎外套离开了蟾宫的临时办公室,姜溯微微后靠在椅子上,将那杯热乎乎的,散发着甜美气味的热巧克力放在了腿上,再次看向李自。
李自冲着姜溯眨了眨眼,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别紧张,只是朋友间的聊天,仇队一直负责作战指挥方面,不擅长这些。如果你对他的聊天方式感到不适,我先道歉。”
“没关系。”姜溯手掌贴在杯子上,有些不知所措,“队长没说什么。”
“在蟾宫的这几天很辛苦吧?”李自温声询问。
姜溯对这种询问方式并不陌生。
作为高三生时,她的学校为了防止学生们出现某些念头,总会把人强行拉到学校心理诊疗室里,进行温馨生活问话,以此来推测学生有无危险想法。
为了鼓励学生开口说话,开头第一句永远是“在学校学习很辛苦吧。”
“不辛……”姜溯有些说不下去了,一改开头,“很累。”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在朝着目标努力。”
姜溯垂着眼帘,语速一点点慢了下来:“但是,我没想过会这么累。”
无论是系统任务里一个亿的清理任务,杀死仙尊的任务完成条件,还是张危危、常林军、林归他们临死前,脸上错愕又灰白的表情。
说来也巧,他们死的时候,血都溅到了她的脸上,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血其实并没有那么烫。
血滴一开始温温热热,很快就会凉下来,然后干涸成片。
“这是必须的。”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热巧克力的杯壁,“没有任何事情是毫不费力就能做到的……”
“你很理智,姜溯。”李自笑咪咪的眼睛慢慢睁开,阻止了姜溯继续自我催眠的举动,“但人不是机器,你应该允许自己放松。”
姜溯迷惑地抬头。
“你可以放松一点,比如和林礼——你或许忘了。”李自笑了一声,“食堂的那个小女娃,我闺女。她一直缠着我,要我把你调去食堂工作。”
…想起来了,是那个被地狱料理毒害到连蛋炒饭都觉得好吃的可怜孩子。
李自又继续说:“比如研究一下美食,或者去找点毛茸茸之类的抚慰心灵……你需要一个放松的方式,放松并不是犯罪,它应该被你放在你的计划里。”
“我会试试。”
“…现在,我们来聊聊你的两个队友。”李自的声音尽可能放的轻柔,“你亲眼目睹了常林军和林归的死,有什么感受吗?”
姜溯的视线避开了李自,盯着他身后的办公室墙壁,那上边挂着蟾宫的大号牌子。她就那样盯着牌子,仿佛要把蟾宫那一长串的名字看出花。
许久之后,她才眨了眨眼,努力措辞,最后还是干巴巴地回答:“我没想过。”
“面对危机的时候,你的生存本能会帮助你压制这些情感。”李自的目光落在一口没动的热巧克力上,有些无奈,“但你知道,污染无孔不入,这些被压制的情感总会反扑你。”
“嗯。”姜溯慢吞吞抬起杯子,喝了一口热巧克力。
温热微苦的味道并没有闻起来那么香甜,却意外地让姜溯心里一直隐而不发的焦躁慢慢放松:“我觉得,他们死的很…不值得。”
她看着棕褐色的巧克力,轻声道:“常队长和我明明都已经发现异常了,但我们都没把新军当回事。”
“因为轻敌,所以死了。”
“明明姚灵已经提前示警了,但我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应对。慢了一刻,为了救我,林归死了。”
她抬头看着李自:“是我犯的错,死的却是他们。”
“…姜溯。”李自的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你知道幸存者综合症吗?”
“人类这种动物,有着极其丰沛的情感。正是这种情感才让我们与其他动物区分开来。你对他们的牺牲感到内疚,这是你有着同情心同理心的证明。”
“如果回到新军围拢过来的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