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绍业拿起公文包准备下班回家,忽然又问:“办公室给你安排宿舍没有?”
“没呢,上个月来报到的时候,第二天就直接去项目区了。”陈冠摇头。
“你在这边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这两天先住旅馆,等单位安排宿舍。”
“这可不行。你刚动手术,需要调养身体,需要好好的休息。”
许绍业转身回来,拉着陈冠跟着自己走,“这几天你先住我那里,其他的事情先不说,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这不好吧。”陈冠不好打扰别人的生活。
而且他跟师父关系还很生疏,直接住人家里显得有些不礼貌。
“有什么不好的,我家就在单位后面家属区,两居室小了点,但就我和老伴住在这边。你师母已经退休了,一天闲得很,正好让她给你多做点好菜补补身体!”
“这……”
“走吧,就当你陪陪我们老两口,你师母在家闲得慌,你陪她聊聊天。”
陈冠盛情难却,当即点头,“我把行李拿上。”
“我帮你拿。”许绍业体型瘦小,提起陈冠放在墙角的背包,顿时感觉到沉甸甸,“什么东西这么沉?”
“我的几件衣服,还有父母从老家带过来的腊肉。他们听说您对我很照顾,这次过来看望我,特意带了过来,送给您。”陈冠没好意思让师父帮自己提东西。
“哎哟,这得有十多斤,你父母太客气了。”
师徒二人,一人提着背包的一根背带,出了大院往后边家属区走,几分钟后就走进了一栋老旧的红砖楼房。
锁头在铁门背面,许绍业熟练地开锁,发出哐当当的声响,向外开门,里面还有一扇木门,刚要把钥匙插入锁孔,木门却从里边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带着老花镜的老妇人,微微佝偻着身体,手里拿着一双拖鞋,已经站在门后面。
“老伴,你看我带了谁回来?”许绍业见到老妇人,就露出灿烂的笑容。
“师母好。”陈冠鞠躬问候。
“陈冠,是吧?”
老妇人没有见过陈冠,却一下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快快进来坐,你这孩子真是可怜啊,才二十二岁,就要住院动手术,要遭这份罪。”
她仿佛感同身受,很是怜悯。
“别在门口聊,进去坐着聊。”许绍业拉着陈冠进屋。
“我没换鞋。”
“不用换。”
“我先去收拾一下房间,被褥席子都是刚刚换洗过的,晚上你就放心在这边住着。老头,你先在客厅跟小陈看电视,收拾完屋子我做晚饭。今天去菜场逛,看到一个老婆婆提着一个鸡笼在卖鸡,大半天都没卖出去,我就买下来了。一只大公鸡,正好给小陈补补身体。”
老两口忙前忙后,为陈冠的到访热情的准备着。
陈冠经历了起初的不安和拘谨之后,很快被师父和师母的态度感染,心态变得自然了许多。
接下来两天都是周末,陈冠起了大早,吃了师母精心准备的营养早餐,接着就跟随师父前去单位加班,研究项目资料。
他翻看了两遍项目资料,作为一名资深科研狗,查阅资料的时候,肯定与生产工作者有不同的分析角度。
当然,他也不可能扭转这个项目区内无法找到成规模金矿的现实状况。
只是有一些特别的思路,想要跟师父探讨的时候,发现师父眉头紧锁,似乎并没有想要跟他探讨的意愿。
毕竟在许绍业看来,一个大学毕业的新兵蛋子,连岩石种类都分不清楚,甚至不同的仪器都没认清,别想有什么建设性的建议。
别给他捣乱就不错了。
一晃两天过去,三辆车子在大院门口等候,除了项目团队的六名成员之外,六队总工袁伟也要前往项目区跟万安矿业碰面,探讨项目的下一步计划。
车子从矩城出发,走一段高速,然后又换乡道,最好才是泥结石路。
现在还没有村村通公路,最后一段路程不远,但着实是折磨人。
摇摇晃晃走了将近五个小时,才到了乡下的项目部。
他们在这里干了几个月,村里的狗子对他们很熟,远远看到车子,便到村口摇头摆尾。
长途跋涉,大家也都头昏眼花,没了工作的心情。
眼看临近傍晚,便把带来的肉类蔬菜拿出来,燃起灶火,炒菜煮饭,而后伴着虫鸣鸟叫,早早入睡。
天刚亮,陈冠就醒来,拿起洗漱用品,用屋前清冽的溪水洗漱一番。
吃过早餐,等了没多久,两辆霸道车子停在了项目部门口。
万安矿业的总经理廖永康带着甲方的技术小队,陆续下车。
“廖总,你这是踩着朝霞来,紫气东来啊!”
袁伟哈哈一笑,快步迎上来,双手紧紧地握住廖永康的手。
作为六队总工,他有必要给甲方爸爸足够的尊敬。
廖永康跟袁伟已经很熟悉了,不用客套太多,目光反而是落在身高最出众的陈冠身上,“这小伙我印象深刻,前些日子听说得肿瘤做手术,这么快就回来干活了?这就是牺牲精神,值得嘉奖!”
“良性肿瘤,问题不大。”陈冠没想到廖永康会记得他,还专门提起。
“杜良,把后备箱的东西拿出来。”
廖永康招呼一声,很快从后备箱拿出一盒礼品,递到了陈冠的手上,“小小敬意,希望你尽快恢复生龙活虎的样子!”
“谢谢!”陈冠挺意外,但不至于感激涕零。
“廖总真的是爱民如子啊,可歌可泣!”
袁伟恰到好处的赞赏,然后询问道:“今天咱们的工作安排,还是在主要的工程点看一眼?”
“不看了,都看过了。”
廖永康来过项目区许多次,几个见矿点和见矿孔,都看了一遍又一遍,没什么新鲜的。
他不是草包,相反他对项目很了解。
“那今天……”袁伟倒是有些不好安排行程了。
“去看看正在施工的钻孔吧。”廖永康提议。
“也好,正好有个钻孔就在路边,往你们刚才过来的路上,往右边岔路走一两公里就到了。”
袁伟说着,招呼六队这边的车子在前面带路。
五辆车子浩浩荡荡的开到了山背后的路边钻孔。
看到车队到来,钻机机长连忙命令手下的工人停止作业,突突突的柴油发动机声音,逐渐停歇下来。
满脸油污的机长,只来得及用清水简单的抹了一把脸颊,就连忙小跑到车子旁边,把湿漉漉的手在衣服内里擦了擦,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一根根从职位高低给递过去。
廖永康平常都是抽三十块钱以上的香烟,但面对机长递过来的十块钱一包的香烟,还是接住了,一点不嫌弃。
袁伟连忙眼神示意。
不抽烟的郭德,随身带着打火机,心领神会的上前,啪的一声,手掌裹着火苗,凑到廖永康的旁边,把香烟给点燃了。
吧唧一声,廖永康抽了一小口,缓缓吐出烟雾,眯着眼向机长询问:“这个钻孔进展怎样?”
机长小心翼翼的回答:“挺顺利的,还有五十米左右就打到设计孔深三百米,一天三班倒不停歇的干,最多三天就干完。”
这是难得的好消息。
廖永康满意的把烟嘴凑到嘴角,猛吸了一大口。
他的神情,很是满足。
不是香烟给他的满足,而是眼前这个钻孔的顺利实施,给了他很大的满足。
三百米的钻孔,总体工程费用差不多是十万,不算少了。
整个项目的人,基本上都有所了解,眼前这个钻机,就是廖永康出钱买的钻机,但挂靠在了有色局钻探公司名下。
也就是说,这部分钻探费用,从万安矿业公司流入有色局六队的账户之后,最后又会流到廖永康的腰包里。
他是万安矿业的总经理,但却不是老板。
他也只是个高级打工人。
为自己幸福生活创造条件,一点也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