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在我们手上,我们以为它很近,伸伸手就能握住。
可是,真当我们要伸手抓住光的时候,手心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很小的时候,徐夏凤坐在徐成良的膝盖上,听徐成良讲过《夸父追日》这个故事。
以前她总是想,夸父实在是太傻了,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上,人怎么能追的上。
而现在,徐夏凤想抓住光,抓住能让徐成良活下来的希望。
徐夏凤又起了大早,她轻手轻脚的找水壶装水的动静却还是吵醒了李丽妹。
李丽妹从床上起来,脸带狐疑之色,“夏凤,你这是,要干什么呢?”
装满了水的水壶在徐夏凤的手间晃晃悠悠的,徐夏凤低声说道,“我准备再到县城里去问问看。看其他的部门会不会管这样的事。”
李丽妹盯着徐夏凤幽幽的说了一句,“要是没人管呢!这可是管了没好处,还要出钱的事。”
“我知道,但我也总要想个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爸躺在医院里,因为没钱交住院费被人挪出来。”
李丽妹扫了一脸坚定,眼神灼灼的徐夏凤,又快速地移开了目光,“夏凤,你去吧!你是个好孩子,”
徐夏凤在乡道上搭上了去县城最早的班车。
又一次来卫生办事处,徐夏凤更是轻车熟路。她在卫生办事处的大门口停了一下,然后快步的走了进去。
“你好,我想问一下,”
“怎么又是你?”窗口里工作人员惊讶出声,眉头一皱快速回答道,“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你爸住院的属于意外,医疗保险不能报销。”
“不是,我知道了,不能报销,我不是来找你报销的。”
工作人员的眉头一松,语气也松慢了许多,“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徐夏凤顿了一下,她搓了搓衣角,一张脸布满了红晕,宛如铺满了晚霞的天空,徐夏凤捏着手指低声说道,“我是想问一下,除了报销,咱们县里对老人发生这么大的意外,还有没有什么补偿?”
“吓。”工作人员惊讶出声,“补偿?你这是个什么意思?准备赖上我们了?”
“不是。”徐夏凤摇手,脸红的好似充了血马上要滴下来似的。
“我也是没有办法。”
“哼。”又是一声轻笑。
徐夏凤的脸更红了,宛如挂在枝头熟透了的西红柿。徐夏凤将头压的更低,挂在枝头的西红柿随时要落下来一样。
“我们真的是没办法了,不然不会来麻烦你们,在我爸出事之后,我们姐妹三人再加上孙辈的孩子,也凑了有二十多万给我爸治病了。村里的多少人都说我爸不值得救,说他是负累。说这年头挣钱难,哪里能就这样糟蹋了?”
徐夏凤缓慢的抬起头,蓄满了泪水的眼睛不见柔弱,只见震撼人心的坚定。
“他是我爸,我有多少都舍得给他治。只是我人小力量弱,再拼命挣钱也只攒下了这点钱。我,我来找你们也是没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爸昏迷不醒的被医院挪出来。”
凝重和肃然满满的凝在工作人员的脸上。
“意外不能走医疗保险,这是规定,我不会胡搅蛮缠到,我只是想问问,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帮你问问。”工作人员马上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在电话还没接通的时候,工作人员又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徐夏凤。
“谢谢。”徐夏凤接过纸巾,擦干眼泪。她从前是很少哭的,李丽妹总说她的眼泪深,心是石头做的。
原来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也会软也会疼。所以眼泪总是会来的那样迅疾而凶猛。
“呃,你们家是困难户吗?”
徐夏凤顿了一下,然后摇头。
徐成良也有入困难户的名额和资格,但是他在知道困难户的各种优待政策之后,坚决推辞了属于自己的名额。
他说困难户政策是他活了这几十年来听到的最好的政策。他要把名额让给真正需要的人。
当时,村里所有的人都在背后说徐成良装,蠢。就连李丽妹也对此颇有微词。只有因病致贫两个孩子差点不能上学得到了徐成良让出名额的村头谢二家对徐成良感恩戴德。
徐夏凤听到工作人员问这个事,忙答道,“本来我们家也是选上的。但是,我爸想着别人家小孩没学上,让给别人了。”
工作人员的脸上划过一丝感动,但无论过程和结果是怎样的。规定是不能改的。
“如果是困难户的话,因为意外住院也可以免去一大部分的治疗费用。”
徐夏凤的眼中升起希望,直到她看到了工作人员脸上的惋惜。
“可是,你们把困难户的名额让了出去。这样的政策就和你们无关了。”
“可,可是,我们家也是困难的家庭。这个困难户的名额当初是落在我爸头上的。”
徐夏凤急忙解释,回答她的是工作人员歉疚的表情。
“对不起,我们只能按规定办事。其中的过程对我们办事没什么用。”
徐夏凤失魂落魄的走出卫生办事处。
救了别人,却救不了自己。徐成良让出了困难户的名额,让谢二家的两个孩子都有学上。可是却未曾想到,他自己也会面临需要困难户这个头衔来救命的时候?
徐夏凤越想,心中越是空空的难过。她走着走着,忽然没了力气,蹲在县城陌生的马路上哭的泣不成声。
“滴,滴。”刺耳尖锐的汽笛声打断了徐夏凤的哭泣。
徐夏凤转头一看,一辆黑色的轿车在离她五米远的地方停下,挡风玻璃后面是一张年轻却满是不耐的脸。
徐夏凤擦了一把眼泪,拿着包包站去起来,仓促慌忙的躲到一边。
黑色的车慢慢的开了过来,徐夏凤正准备离开,黑色的轿车突然在徐夏凤的面前停下。后座的玻璃慢慢的降了下来,一张五官端正大方的国字脸出现在徐夏凤的视线中,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问道,“你是哪里的人,为什么要在马路中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