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船终于在清幽谷靠岸,四人次第下船,沿着小径往山谷深处走去。岳小云兴致勃勃地向众人介绍道:
“周山很难找到大片适合的空地种药材,不像沣水,哪哪儿都是可用之地。
但清幽谷是个例外,这里的日晒雨露和水土就像一个小沣水,我发现以后如获至宝,赶紧找人买下了谷中最好的几片地,种些常用药材,旁边搭建了一个行馆,每到种植、采摘的季节都会过来忙一阵,平日里留些药农和杂役在行馆中搭理。
这几日就辛苦大家暂且在行馆休息了。”
众人谢过后,继续向前走去,刚绕过一个小山头,便到了一片开阔地带,放眼望去,四周环山,中间腹地辽阔,整齐地种着大片药材,颇有几分沣水的样子,加上斜洒而下的满满阳光,的确是一个种药的绝佳之地。
洛廷芳不禁佩服地不住点头,对岳小云的英明决策表示赞赏。沣水人总是在种药、制药的事情上颇有同感。
几人在岳小云的带领下,沿着田间小路往行馆走去,阵阵药香扑面而来,洛廷芳一边享受地呼吸着,一边本能地辨别着药材的种类:
灯芯草,止血的;黄参,补气的;夏迟果,美容的···
突然,一种枝干上长着白色绒毛的灌木状药材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禁惊呼道:
“不会吧!”
然后快速走过去,蹲下来仔细端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笑见苍!”
岳小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洛廷芳难以置信地啧啧叹道:
“都挂了这么多霜!”
见众人茫然,岳小云解释道:
“笑见苍原是产于丘泽一带的药材,树干上的白绒名曰回魂霜,是制作百灵丹的药材之一。”
“百灵丹?”胡卿元好奇地问道:
“是使人起死回生的那个灵丹妙药吗?”
“正是。”岳小云答道。
胡卿元看着这几株矮小的药材,不可思议地说:
“据说百灵丹极难制作,整个沣水也没多少,因此沣水朝廷从不允许贩卖此药,将其当做宝藏统一管理。难道岳姐姐正在制作百灵丹?”
“哪里哪里。”岳小云笑着摆了摆手:
“这几株产的霜远远不够,只是暂且养着罢了。”
“为何不扩大种植?”凌斯楚不解地问。既然是如此好的药材,自然多多益善才对。
“凌大人有所不知,”岳小云耐心地解释道:
“笑见苍极难种植,即便在沣水,也少有人种成功。
它需要树龄超过百年的十二种稀世木材的根茎做土肥,其中的千丝藤,更是要修成树精才行,没有它的根茎,即使种了笑见苍,也无法挂霜,百灵丹之所以能救活濒死之人,正是因为加入了回魂霜。
但是,成精的千丝藤才不会把自己的根茎奉献出来呢。”
“成精?”胡卿元越听越糊涂了,植物成精是什么意思,难道会变成人形?
“不错,”岳小云说:“他们成精后,常会保护自己,但见风吹草动,便会瞬间收起枝干,遁地消失,别说抓了,成精后的千丝藤,都没几个人见过。”
原来是这么个成精法。
“厉害啊!小云姐是怎么得到的千丝藤根茎?”洛廷芳不住地啧啧称奇。
“这怎么能告诉你!”岳小云神秘一笑,严守秘密,打岔道:
“我们走吧,行馆就在前面了。”
洛廷芳见问不出一二,只好作罢,悻悻地跟着他们继续往前走了。
几人到了行馆稍作歇息后,岳小云便带着他们去了被鹰鹿毁坏的药田。
只见那片田间的药材倒的倒,断的断,被折腾的七零八落,一片狼藉。岳小云心疼地看着被毁坏的药材,叹息道:
“今年这批算是毁了。”
胡卿元走上前去,蹲下来仔细查看现场,问:
“岳姐姐,这片田里种的可是还华?”
“是啊”岳小云答道:
“还华和夏迟果,都被糟蹋了。”
“难怪。”胡卿元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说道:
“鹰鹿以还华为食,岳姐姐这一大片药田自然吸引到他们了。”
“听闻鹰鹿乃周山圣兽,常在深山活动,素怕人,怎会跑到药田?”一旁的凌斯楚双手交叉在胸前,抱着弘鱼剑,质疑道。
“不错,”胡卿元眉头微皱,疑惑道:
“鹰鹿确实怕人,若非被迫,不会轻易跑到有人的地方觅食。难道···山中有什么情况?”说罢,便转头看向大山,层峦叠嶂的山峰交错起来,好似在掩盖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如我们去山中一探究竟,如何?”洛廷芳提议道。
“好主意。”胡卿元握紧了玉笛,点点头:
“鹰鹿常在夜晚出来活动,事不宜迟,今晚就去。”
“今晚有人来收货,我可能走不开。”岳小云面露难色。
“岳姐姐去交货吧,我们三个人去就好,鹰鹿很警觉,去的人多反倒容易被它们发现。”胡卿元安慰道。
“嗯,”岳小云稍稍放下心来,有凌斯楚这样的高手跟着,想必不会出什么事:
“也好,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让人准备好。”
刚入夜,胡卿元便与洛凌二人一起进了山。
山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凌斯楚提议点支火把照路,却被胡卿元拒绝了,理由是冬季遍山枯枝,明火很容易点燃杂草引起山火,但摸黑走路也不是办法发,正当几人发愁时,只见胡卿元拿出玉笛,吹了一段优美的旋律,寂静的深山中,迅速回荡起阵阵笛声。
洛凌二人愣住了,这时候吹奏曲子解闷显然有些不太合时宜。
正当他们压着性子,耐心等待胡卿元吹奏结束,好继续赶路时,四周的杂树枝中突然有些许光点时隐时现,逐渐积聚,慢慢靠拢过来,光点越聚越多,四周也越来越亮,洛廷芳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像是一群会飞的小虫子,准确的说,是萤火虫。
正当他讶异为何会有如此多的萤火虫飞过来时,胡卿元停止了吹奏,从腰间取下一块纱网,装了不少萤火虫进去,紧接着扎紧网口,纱网瞬间就变成了发着微弱光亮的“火把”。
她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对二人说:
“先这样应付吧。”
“妙音驱百兽。”亲眼见到胡卿元大显神通,凌斯楚几乎确定地拆穿道:
“没想到胡姑娘连蚊虫都可驱使,看来夜幕教的不错。”
“凌大人误会了。”胡卿元一边举着萤火虫继续向前走,一边不慌不忙地解释:
“夜幕之人可奏不出整首妙音曲,他们只是从我这儿听到过几段零散的音律,自己回去琢磨出些许残缺片段罢了,虽可驱使几种鸟兽,但曲调毫无灵气,效果时好时坏。”
“哦?”凌斯楚跟上去,从容怀疑道:
“这么说来,胡姑娘与夜幕没有关系?”
“凌大人以为呢?”胡卿元笑了笑,反问道。
“等等!”洛廷芳忽然发现地上有一个东西在反光,他蹲下去将其捡起,仔细端详,胡卿元闻声赶去,凑近看了看,将萤火虫递过给洛廷芳,专心用手仔细摸了摸那东西,脑中飞速判断着,最终锁定结果:
“鹰鹿的羽毛。”
三人对视几眼,胡卿元接着道:
“附近肯定有脚印,鹿蹄状,我们找找。”
洛凌二人听后点点头。随后,胡卿元将萤火虫尽量举在中间,使其能照亮更多地方,洛凌二人则在光亮覆盖范围内俯身扒开杂草枯枝,寻找鹿蹄踪迹。不一会,洛廷芳兴奋地喊道:
“找到了!”
胡卿元赶忙凑上去,辨认过后,确定是鹰鹿所留,于是三人顺着脚印的方向,继续向更深的山中走去。
走了许久,正当几人筋疲力竭时,在前方探路的胡卿元突感戛然止步,猛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随后蹲下身子,藏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洛凌二人见状照做。
三人藏好后,胡卿元用衣角遮住萤火虫灯,以免它继续闪出光亮,然后她欣慰地悄声对二人说:
“找到了,就在前面,你们看。”
洛廷芳使劲眨了眨眼,好让自己适应黑暗的光线,努力顺着胡卿元的示意向前看去,只见有一个东西在来回不安的踱步,蹄子踩在地面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慢慢地,洛廷芳看出了那东西的轮廓,头上有角,身形似鹿,却长着一双翅膀,他小声赞叹道:
“原来这就是周山的圣兽鹰鹿啊!”
“有人!”凌斯楚突然惊觉地低声提醒道,他觉察到了有股人的气息正在逼近。
三人立刻住嘴,屏息凝神,竖耳倾听周围的一举一动。
突然,夜空中笔直划出一条光亮,又迅速消散,接着他们前面整齐地亮起一排火把,使得本就焦躁不安的鹰鹿受了惊,大声嘶鸣起来,展开巨大的翅膀,朝着山下冲过去,跑了几步后,便腾空飞起,消失在夜空中。
草丛中举着火把的人,也被受惊的鹰鹿被吓一跳,其中有个人抱怨道:“吓我一跳!又是鹰鹿!本来就没几只,我们怎么这么倒霉,这个月碰到好几只!”
“谁让我们奉命在此值守呢。”另一个人说道:
“现在老大放出信号,可以回去了,收队!”
“走吧。”其余人纷纷附和着列队向前走去。
“原来如此。”胡卿元低声自语道:
“鹰鹿受惊了,才会跑到山下,侵扰了岳姐姐的药田。”
“深山老林中鬼鬼祟祟。他们是什么人?”洛廷芳疑惑地问。
“不知道,去看看!”话音刚落,三人便同时起身,尾随上去。
他们随着举火把的人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山洞入口,洞中灯火通明,洞口有人把守,三人眼睁睁地看着火把队伍次第走进去。看这样子,外人是不允许进入的。
胡卿元好像发现了什么,疑惑地喃喃自语:
“军方?”
“军方?”洛廷芳讶异地看了看洞口守卫的着装:
“看他们穿着,不像啊。”
“吕章麾下的一支秘密队伍,屠戮军。”胡卿元沉重地答道。
“屠戮军?”洛廷芳好奇地问,自己未曾听说过周山有这么一号军队。
“杀戮既出,鬼神皆屠。”凌斯楚不紧不慢地解释:
“这是周山武英将军吕章组建的秘密队伍,从小就进行严酷训练,忠心不二,如同机械。只要吕章一声令下,连鬼神都敢杀,做过不少恶事,无法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军服也与周山其余军队不同。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洛廷芳耷拉着脸问。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凌斯楚反问回去,懒得解释更多。
“现在怎么办?”胡卿元问。
“我去吧。”凌斯楚自告奋勇,随后便起身,三两步便直接闪移到守卫旁边,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分别在几个守卫脖颈处敲击一下,他们还来不及反应,便昏昏沉沉地倒下了。
胡卿元看到后,与洛廷芳对视一眼,也迅速走过去,几人一起悄悄潜入洞中。
沿着洞中主路左拐右拐,走了几百米后,凌斯楚突然感应到有人靠近,立刻示意几人驻足,三人随即藏到一块巨石后面,不一会儿,一列巡逻分队从石头前经过,待巡逻队过去后,三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被眼前景象惊呆。
只见洞中央极为开阔,火光冲天,搭满了高大的脚手架,上面行走着无数个带着手铐脚镣的奴隶,他们个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肩上扛着各式重物,被压得几乎直不起身,慢慢向前挪动,脚上的镣铐与脚手架摩擦发出起此彼伏的叮当声。
每隔几米便有一个监工挥舞着长鞭,时不时抽打着他们,嘴上不停催促着:
“快点!快点!别磨蹭!”
但凡有人跌倒,监工的鞭子便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打的他满地打滚,疼的叫不出声。
胡卿元见状,愤懑地小声谴责道:
“遍看五洲,只有周山的奴隶不被当做人。本是同乡,何以这般折磨!”
这时,一个奴隶不堪重负,突然从脚手架上一头栽下,连带着被拴在一起的六七个人一同坠落。
几个监工迅速围上去,检查一番,其中带头的监工摇摇头说道:
“不行,腿摔断了。”
其余几人互相心照不宣地对视几秒,说道:
“那就照老规矩,拿去铸剑吧。”
奴隶们一听,大惊失色,连连求饶:
“军爷饶命啊!饶命啊!”
“行了!别叫了!”带头的监工无视他们的哀求,呵斥道,随后招手示意旁边正在干活的奴隶:
“你们几个过来。”
后者应声放下肩上重物,弓着身子走过去。
“把他们拖过去铸剑!”建工命令道。
新过来的奴隶听到这个指令后,吓得瑟瑟发抖,但屈于皮鞭的威力,他们胆战心惊地走到摔下来的奴隶身旁,将他们扶起,连拖带拽地拉到一个旁边一个巨大的池子旁边。
接着,把他们的头拖进池内,依次整齐排列好,负责铸剑的监工看到一切准备就绪,便习惯性地拉动手中闸门,池边突然伸出几把利刃,顺着那几颗头颅的脖颈处利索的划上去,又迅速收回,鲜血瞬间从动脉中喷涌而出,正好流入池内。
洛廷芳目瞪口呆地发现,那涌动着的半池红色液体,竟然是人的血液!
“你们站这儿盯着,放完血后就把他们拖走。”铸剑监工懒散地说道,他对自己这份开闸关闸的工作感到十分无聊。
把他们拖过来的那几个奴隶,整齐站在一排尸体面前,按照吩咐呆呆地盯着躺着的人,看着他们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仿佛地上躺着的不是人,而是六七个牲口。
其中一个奴隶实在受不住惊吓,不忍直视这种慢长的折磨,哆哆嗦嗦地尿了出来。
铸剑监工看到后,赶紧站起来大声命令道:
“哎!你怎么尿了!站远点,别流到池子里!污染了血池,剑铸不出来,有你们好受!”
几个奴隶听后,连忙踉踉跄跄地后退出好几米,直到监工满意。
“行了行了!就站那儿吧。”他不耐烦地命令道,随后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们责骂起来:
“一看就是新来的,这就尿了。不是我说,你们这帮贱民,以前在外面流窜,吃不上饭时,你们竟易子而食!亲生的孩子都能送给别人吃了,虎毒还不食子呢!简直罔顾人伦!
现在,在这忠魂窟,虽然要干些活儿,也辛苦了些,但至少有口饭吃。
你们要感谢吕将军,让你们能多活一阵子,多吃几口饭,还能有机会为朝廷做贡献,这是莫大的荣耀!别整天跟个害虫似的,搅得大家不得安宁。”
说道这里,他眼睛一提溜,补充道:
“当然了!你们也要感谢我们这些当差的,没日没夜地陪着你们、督促你们,你们累,我们也闲不下来啊!我们也有家小!我们也有妻儿!我也有八十的老母在家中等候!我已经三个月没回去了!”
想到自己离家多时,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飞溅着起身责骂道:
“这些都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干活磨磨唧唧,整天磨洋工,动不动就躺地上装死,害的老子也陪着你们耗时间!以后凡是装死的都拉到我这儿放血!老子让你们心想事成!”
他的高声喊骂引起了旁边一个正在检查池中血液质量的监工的注意,他走过去,好奇地问:
“怎么了这是?”
“还不是因为他们!”铸剑监工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气冲冲地指着池边被吓得浑身哆嗦的奴隶说道:
“干活磨磨唧唧,放个血竟然吓得尿出来!”
“我当什么事呢。”检查的监工把手搭在铸剑监工的肩上,轻松地安慰道:
“都是一群没见识的贱民,你这么骂他们,他们也听不懂,别又被你吓得尿一摊,到时候这儿臭气熏天的,咱们还怎么待的住。”
“真是一群害虫!”铸剑监工重重出了一口气,怒火渐渐熄灭。
“告诉你个好事!”检查监工喜笑颜开地说。
“什么事?”铸剑监工感兴趣地抬眼问道。
“这次探亲名单下来了,有你!”检查监工开心地向其报喜。
“嗨!”铸剑监工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
“我当什么好事呢。我都仨月没回去了,轮都该轮到我了。”
“你别不在乎,”检查监工煞有介事地说:
“有的人半年都没回去了,你这次能回去还是队长特批的呢···”
“军···军爷。”池边的奴隶颤抖着嗓音小声叫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又怎么了?”铸剑监工不耐烦地问。
“血···血放完了。”说话的奴隶,低着头,避开监工的目光,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向池边的一排尸体。
“放完了就抬走啊!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们了嘛!”铸剑监工突然暴跳如雷地吼道:
“不长记性!是不是找打!”
几个奴隶听完后,不敢多说一字,赶忙上前,慌里慌张地将尸体了出去,沿路留下一道道血痕。
“你继续说。”铸剑监工看到他们走开后,转头又跟检查监工讨论起来。后者奴隶被打断了思路,问道:
“我刚说哪儿了?”
“队长给我特批。”铸剑监工提醒道。
“哦,对!”检查监工一拍脑门,想起来了,继续说道:
“一般人是不能给特批的。但是你这个职位天天杀人见血,时间久了,队长怕你心理有阴影,所以提早放你回家探亲,与家人团聚,调整调整心情。队长还给你母亲寄了不少空灵山特产呢,这可是给你的独份照顾哟!”
“队长大恩,我心中有数!”铸剑监工拍着胸脯,激动地说:
“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力,这点苦算什么!”
“是啊!”检查监工赞同道:
“都是为朝廷效力。吕将军选择在忠魂窟打造凌骨剑是对我们的信任!在挖矿的同时,还能铸剑,省了不少劳力,我们可一定要对的起他的信任!”
“那是自然!”铸剑监工自信地说:
“据说雪母珠当年也是从这儿打造出来的。现在不过是打造些寒铁剑,能有什么难的。”
“说的也对。”检查监工点了点头,随后看着血池,嫌弃地撇了撇嘴,说道:
“啧啧啧···有些恶心。我不行了,到别的地儿缓口气。”
说完便迅速离开了。同时,血池旁又来了一批新的需要放血的奴隶。只不过,这次,铸剑监工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他积极热情地指挥道:
“把他们放好,站后面一点,小心血溅到身上。我要拉闸了。”
然后便拉下闸门,利刃照例迅速地一出一进,鲜血再次喷涌而出。站着的几个奴隶照旧被吓得浑身发抖,铸剑监工见状安慰道:
“别怕啊,慢慢习惯就好。这个刀很利索,死的不难受。等血放完了,就做做善事,把他们抬走,送他们最后一程。”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藏在石头背后的三人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呼吸的仍是人间的空气。洛廷芳抿紧嘴唇,余光忽然发现凌斯楚伸手握住了剑柄,于是赶紧摁过去:
“你干什么!”
“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利索。”凌斯楚压低声音说道:
“那个利刃算什么,见识过弘鱼剑再说。”
“你冷静一点啊!”洛廷芳连忙小声劝道:
“这里守卫森严,我们一不留神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再被拖到那边放血啊!”
“杀人诛心!毫无人性!”凌斯楚咬牙切齿道。
“洛大人说的对,寡不敌众,我们先回去,日后再想办法也不迟。”看着来回巡逻的卫队,胡卿元也帮着劝道。
对方人数众多,他们却只有三个人,就算凌斯楚剑术再高超,也无法同时对付这么多人。
为了安全起见,凌斯楚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收起佩剑。
三人随后撤出山洞,原路返回。
快到行馆时,天已蒙蒙亮,他们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大山,那里依旧一团乌黑,如同妖魔张着的血盆大口,吞噬着数千万无辜生命。周山远不止表面上的穷兵黩武,还有暗地里的灭绝人寰。
从山上回到行馆后,忠魂窟血淋淋的场景在洛廷芳脑海中挥之不去,使得他情绪低落,闷闷不乐,呆在狭小的房间里,更是有种窒息感,于是,他主动提出帮岳小云搭理药田。得到允许后,洛廷芳带着锄头走到田间,希望通过劳作使自己忘掉那些不堪回首的场景。
他仔细地为药材除草、施肥,渐渐感觉好了一些。抬头时,阳光普照大地,药农们都在田间忙的不亦乐乎,有的背着背篓采摘药材,有的拿着剪刀修剪枝条,大家干得其乐融融,一片祥和。
除了一会儿草后,洛廷芳觉得腰酸背痛,便坐到田头休息,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药农们在和煦阳光下劳作,享受丰收的喜悦,恍然仿佛回到了儿时的丘泽,那时的生活也如今日这般幸福美满,药农们每采摘一片成熟的药材,脸上都会洋溢出开心的笑容,洛廷芳被他们的快乐感染,不禁跟着笑起来。
这才是百姓该过的生活,有期待,有盼头,人们到世上来一遭,不就是要过得平安幸福,方能不枉此行吗?若都像忠魂窟中的奴隶那般,还不如别来。
这时,他又回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梦,栖灵树上有无数生灵魂魄久久不愿落下,大概就是怕再受一遍如此血腥的苦难吧。梦境也有几分人间道理。
“洛大人亲自下田了?”正想的入神,洛廷芳耳旁突然传来一句轻声细语。他顺声看去,果不出所料,胡卿元已经走到身边。
“胡姑娘。”洛廷芳调整坐姿,说道:
“以前在沙棠,我们常会到药田干活,习惯了。”
胡卿元正欲在他身旁坐下,却被洛廷芳制止:
“等一下,胡姑娘!这儿有很多土,比较脏。”然后便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傻笑着说:
“好了,请坐。”
看着洛廷芳傻傻的样子,胡卿元浅浅一笑,谢道:
“多谢!洛大人也是心细之人。”
“应该的嘛。”洛廷芳挠了挠头,害羞地说:
“我们这些男人糙惯了,胡姑娘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胡卿元坐下来,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看着对郁郁寡欢的样子,洛廷芳关心地问,见其低头不语,便小心试探道:
“因为忠魂窟的事情?”
胡卿元点点头,心情沉重地说道:
“周山不似沣水那般粮食富足,却连年对外战争,百姓本就不堪其苦,唉···昨日我们在山上所见,更是骇人,杀人如屠鸡犬。”
胡卿元的话将洛廷芳从眼前的幸福场景中拽了出来,他叹了口气,说道:
“周山向来喜好打造各式兵器,相传雪母珠当年也是由其打造,只是没想到这方法太过残忍····”
“惨无人道,这种邪恶的行径简直令人发指!”胡卿元愤懑地说。
洛廷芳低头沉默一番,叹道:
“纷争之世,各国为了赢皆不择手段。我们昨日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胡姑娘觉得忠魂窟发生的事惨无人道,但当年赤焰火烧沙棠时,又谈何人道?大小战争中死去的万千黎庶,又何曾得到过人道?那些死于非命的苦役,又有谁对他们施以人道?
胡姑娘,如今的五洲不是一个讲人道的地方。”
“是啊。”胡卿元无奈地承认:
“这里的确不是讲人道的地方,各国打来来去,也不知百姓还能撑多久,你我眼前的这片祥和光景或许明天便会化为乌有。难道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见证世间堕落、人间磨难吗?”
“胡姑娘,你我生逢此时,自有天意。”洛廷芳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她安慰道,这番话既是为了鼓励胡卿元,也是为了再次申明自己内心深入向来信奉的观念:
“正因世间堕落、人间磨难,故而我辈当磨砺心志、匡扶济世,还天下黎庶以海清河晏。”
“大人志存高远,卿元佩服。”胡卿元感慨道:
“只是你我皆是平凡人家,我们目睹了忠魂窟的发生的一切,却还是无能为力,更不用说匡扶济世,谈何容易啊!”
“周山王残暴,定会自取灭亡。”洛廷芳愤慨地说:
“安心等待,不会太久了。”
“原来你们都在这里。”旁边传来凌斯楚的声音。
洛廷芳顺声回头招呼道:
“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凌斯楚走过去,双手交叉在胸前,沉重着心情说道:
“昨夜的那个山洞叫忠魂窟,是一处矿洞,除了产矿,还是秘密的兵器锻造基地,锻造手段极其残忍,但产出兵器质量绝佳,沣水、多宝争相购买,尤以多宝购买数量最多。”
“吕章竟如此冷血凶残!”胡卿元眉头拧作一团,愤慨道。
“不是吕章。”凌斯楚沉重地摇摇头:
“屠戮军表面上隶属吕章麾下,实则由周山王亲自管理,吕章只不过 是个幌子,军令多出自周山王本人。”
洛廷芳听后惊愕地看着他,不由地瞪大眼睛:
“难道忠魂窟的事出自···”
“正是!”凌斯楚艰难的点了几下头:
“周山王命屠戮军将各地流民抓过来,让他们挖矿,顺便用他们的血铸剑。如此惨绝人寰的行径,除了君主本人,还有谁敢如此放肆。”
“欲以治民,必先爱民。”胡卿元痛心疾首道:
“周山王对内残暴冷酷,对外穷兵黩武。百姓在他治下真是莫大的不幸!。”
“在周山王心中,强权即真理,故而肆无忌惮。”洛廷芳抿紧嘴唇,痛心道。
若非他们昨夜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五洲大地上竟有像周山王这样的暴君。谁能想到,对周山百姓下毒手的并非敌人,而是他们自己的君主。
“历代周山王都痴迷于兵器,不惜在这方面斥巨资,其余各国的很多兵器都是从周山购买的。到了这一代更甚,简直到了痴魔的地步,忠魂窟的血池不是个例,还有好几处兵器坊都在以人血铸剑。”凌斯楚愤懑补充着。
“多行不义必自毙,周山必亡!”洛廷芳愤怒而坚定道。
君主本应是保护一方百姓的人,臣民皆视其如星辉,以举国之力养之,若星辉是来残害臣民的,那么他也将失去光芒和供养,迟早身死陨落。
胡卿元赞同地点了点头:
“诸国纷争,周山已然败相尽露,且等来日被他国所灭!”
“阿芳,感觉怎么样?”岳小云笑眯眯地端起一杯茶,递到洛廷芳手里:
“这儿没别人,你告诉姐,心里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洛廷芳接过茶水,浑然不觉地喝了一小口。
“你说什么怎么想!”岳小云一撇嘴,敲了敲他的脑袋,提醒道:
“胡姑娘啊!”
“噗!”洛廷芳瞬间将刚入口的茶水喷了出来,差点呛到。
“怎么着?”岳小云一边帮他擦衣服,一边皱着眉头责备道:
“你以为我让你过来玩?还不是想让你们先见一见,你别忘了正事啊!”
“哎呀!小云姐!你···”洛廷芳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我什么。”岳小云坐到旁边椅子上,关心地问道:
“你觉得胡姑娘怎么样?”
“不知道。”洛廷芳意图回避话题。
“那好!”岳小云眉毛一扬,站起身来就要往出走:
“我去告诉胡姑娘,我弟弟专心为国做事,对别事一概没兴趣。”
眼看岳小云就要走到门口,洛廷芳急忙叫住了她:
“等一下嘛!”
“怎么着?”岳小云见这招奏效,便转过身,笑着走回去坐下。
“胡姑娘确实···很好。”洛廷芳回忆着这几日见到胡卿元时的情景,总有股春风拂面的感觉,自己见到她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只是···”
“只是什么?”岳小云关心地问。
“只是···”洛廷芳支支吾吾道:
“我还需要时间嘛。”
“又在磨叽···”岳小云笑着责备道:
“算了,先有个态度也好,看上她的人可不少。接下来你自己好好努力了。”
“知道了···”洛廷芳小声答道:
“她人呢?今天没有见到啊?”
“去药田了。”
“去做什么?”
“胡姑娘说在药田四周种些薄荷,鹰鹿就不会跑过来了,它们不喜欢薄荷的味道。她自己过去再看一下情况。”岳小云答道。
“哦,”洛廷芳跟着学习到了一个知识,不禁夸赞:
“她懂得挺多嘛。”
“你以为呢!”岳小云补充道:
“胡姑娘对鸟兽颇有研究,可以用笛音使它们服从。”
“妙音曲。”洛廷芳喃喃自语道。
“什么?”
“没什么。”他赶紧岔开话题:
“走走走,吃饭!饿了饿了!”
三人在岳小云的热情招待下,在清幽谷又多呆了几日,按照原定计划去欣赏了迷幽花、在揽月河上泛舟、品尝了岳小云亲自烹饪药膳···
短短数日的相处,胡卿元已成为洛廷芳心头萦绕的春风,使他的世界渐渐苏醒。
返程的日子到了,岳小云还有些事未处理完,只好留了下来,对洛廷芳叮嘱一番后,送他们三人去路口。
由于返程的水路是逆流,他们只好选择陆路,这样一来,便会多耽搁四五天。
洛廷芳对这个选择颇为满意,可以趁机与胡卿元多呆几天。不过,表面上还是要装作为多花费时间表示遗憾,背地里则暗自窃喜。
他们一路策马扬鞭,行至一个小镇附近时,天色已晚,加之人困马乏,于是决定在此地留宿。
正当一切安排妥当,洛廷芳躺在床上准备休息时,凌斯楚突然推门走了进来。前者只好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到茶桌旁。
“你没忘了任务吧?”凌斯楚开门见山地问。
“当然没有。”洛廷芳答道。
“那就好,”得到肯定回答后,凌斯楚稍稍放心了一些:
“你这几日与胡卿元走的比较近,我来提醒你小心些。”
“怎么了?”洛廷芳一脸茫然。
“这几日我们身边一路都有人跟着。”凌斯楚谨慎提醒道。
“哦?”洛廷芳立刻打起精神:
“我们来的时候,胡姑娘不是已经让自己安排的人散去了吗?”
“这几日的人,不像是她安排的。”凌斯楚摇了摇头:
“他们与刚开始的那些人大有不同。”
“何以见得?”
“行事风格不同,踪迹时隐时现。”凌斯楚皱眉紧皱,思索着各种可能:
“他们好像并不想让胡卿元察觉,中间甚至换了好几个人。”
“他们是什么人?”洛廷芳问道。
凌斯楚摇了摇头:
“暂时不知道。这个胡卿元背后势力不简单,很难细数都与什么人有过来往,你要小心为好。”
“知道了。”洛廷芳点了点头。
“你有问到她关于雪母珠的事吗?”凌斯楚问。
“问了,不过她并不知道雪母珠在哪儿。”洛廷芳略带失望道。
“好吧。”刚得到的一线希望眼看着又要熄灭,凌斯楚心中难免失落:
“望庭楼人多口杂,往来客商众多,一旦有消息,她肯定会知道。”
“嗯,”洛廷芳表示赞同:
“她家中还有何人?有无亲近之人?或许我们也可以从这些人入手。”
“胡卿元向来行踪诡秘,从没听说过她有家人,更没听说过有什么亲近之人,可能就是为了不让别人查到她的线索吧。”凌斯楚答道,要查清胡卿元来历着实比较困难。
洛廷芳听后,起身踱了几步,心想:这个胡卿元,神神秘秘,又如此谨慎,若真如斯楚方才所说,有人一路跟踪他们的话,盯上她的可就不止自己了,还会有谁呢?周山、多宝?还是赤焰?
无论是谁,其它势力的介入都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胡卿元这条线算是走对了。
于是,笃定地转身对凌斯楚说:
“先盯着,肯定会有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