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曹昌达忧心忡忡，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大侄子曹润生恰好从这路过。
曹润生现如今在生产科当学徒工，今晚他像以往一样，跟着他师父上班。
谁知上到一半，接到通知，他师父留下继续上班，他和其他几个学徒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前去正门外的空地上集合。
到了正门外不久，又接到通知，所有人就地解散。
他的工友想看热闹不想走，曹润生却惦记着家里的祖母和妹妹，无心看热闹，打算直接回家。
谁知刚走两步，就看到了满脸愁容的曹昌达。
尽管因为一些事情，曹润生对曹昌达存有芥蒂，但曹昌达毕竟是自家二叔，看到他愁成这样，曹润生有些不落忍，犹豫片刻，上前询问究竟。
现如今，曹昌达看到曹润生就觉得尴尬，因为有人悄悄告诉他，他妈和他侄子侄女不是他们自己想走，而是被他媳妇气走的。
因此，刚开始，曹昌达不好意思把自己的难处告诉曹润生。
直到后来，曹润生一再追问，曹昌达见实在瞒不过去，这才说出实情。
曹润生当即表示，他那宽敞得很，堂姐可以去他那住。
原来，曹润生帮了房东一个大忙。
出于感激，房东又收拾出两间倒座房，供他们祖孙免费试用。
这样一来，他们祖孙三人就有四间倒座房可以用，一人一间，还剩一间放杂物。
其实，他们祖孙的东西很有限，几乎没什么杂物，那间放杂物的屋子相当于是空的。
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堂姐住进去吧。
听了这番话，曹昌达眼睛一亮，下意识的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曹金婷。
父亲和堂弟之间的对话，曹金婷一直默默听着呢，她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当即点了点头。
迟疑片刻，曹金婷小声问曹润生，可不可以现在就跟他回去。
曹润生当然说可以。
曹昌达寻思，与其站在这里无所事事，不如送女儿一程，顺便探望一下自家老娘，便决定陪着侄子和女儿，前往杨柳胡同。
一旁的曹金生闻言，立刻表示要加入他们。
曹昌达又寻思，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光是自己和儿女还不够，应该把媳妇也叫上。
要知道，他媳妇孙亚楠气走婆婆，却至今都还没向婆婆赔不是呢，婆媳关系一直这么僵着怎么行？
他觉得，可以借此机会，让他媳妇给他妈当面赔罪，修复千疮百孔的婆媳关系。
于是，曹昌达就去找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孙亚楠，让她也一起去杨柳胡同。
“杨柳胡同？”孙亚楠目光微闪，“平白无故的，去那里干嘛？”
曹昌达就把自己和曹润生的对话，转述给孙亚楠听。
尽管曹昌达只提住房问题，暂时还没提赔罪这茬，但孙亚楠又不傻，她立刻想到，这种情况下，跑去婆婆那里，她不可避免的要向婆婆赔不是。
孙亚楠皱了皱眉，搪塞推脱不愿去，而且她不仅自己不想去，还不想让儿女去。
“你看这才几点，天都还没亮呢，哪有这个时间去探望长辈的？也不怕长辈怪罪！你是妈的亲儿子，妈或许不会怪罪你，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是儿媳，可不敢这个时候去打扰妈。对了，还有金生和金婷，他们俩从小在燕京长大，跟妈接触不多，妈不见得有多喜欢他们俩，就别让他们俩去妈那儿讨嫌了。”
孙亚楠这番话，曹昌达听在耳里，感到十分匪夷所思:“妈多和善的一个人哪！咱们去探望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怪罪咱们？”
“这可不好说！”孙亚楠还想继续反对。
这时，曹金生和曹金婷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她。
孙亚楠敏锐的意识到，要是现在她说出反对的话，儿女就要和她离心了。
女儿倒还罢了，要是儿子和自己离心，以后自己老了，到那时，可怎么办呢？
孙亚楠默默咽下了想说的话，换了一套说辞，面带微笑的看着曹金婷:“既然你想去你奶奶那里住，那就去吧，我陪你一道去。”
说完这句话，孙亚楠下意识的环顾四周:“你舅舅呢？他去哪儿了？”
尽管孙荣耀早已成年，但在孙亚楠心里，他还是个孩子。
眼下，自己一家四口都要去杨柳胡同，孙亚楠不放心弟弟一个人留在这里，想要带他一起去，却惊讶的发现，找不到他人了。
曹金婷摇头，表示自己不晓得。
尽管独处的时候，孙荣耀没有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他看自己的眼神，令人很不舒服，有关他的事，曹金婷不愿多说。
曹金生想了想，接茬道:“舅舅走了，刚出门没多久，他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就走了。这会儿，他应该在哪儿看热闹呢。妈，你就放心吧，他都那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他要看热闹，就随他去吧，你就别管了，跟咱们一起去杨柳胡同吧。”
孙亚楠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这儿人太多，她找了两圈没找到，也只能算了。
就这样，曹昌达一家四口，跟着曹润生，前往杨柳胡同。
离开之际，走在最后的曹金生忍不住回望一眼，眼里的担忧愈发浓重。
刚才曹金生说到“刚出门没多久”，这个“门”可不是燕北电厂的正门，而是家属楼的单元门。
也就是说，曹金生并没有亲眼见到孙荣耀离开厂区。
结合之前的见闻——前两天，曹金生上夜班，中间休息的时候，他回了一趟家，意外发现孙荣耀鬼鬼祟祟的往外走，很快消失在黑夜里——曹金生怀疑孙荣耀是去做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厂里的煤炭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孙荣耀在这里的时候丢，该不会、该不会……就是他偷的吧？
刚才孙荣耀没和大伙儿一起离开厂区，说不定就是跑去转移隐匿赃物。
曹金生越想越觉得孙荣耀可疑，越想越觉得他舅舅就是全厂搜捕的“偷油老鼠”。
如果自家舅舅真的是“偷油老鼠”，一旦被抓出来，那自家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在厂里混？
这事儿闹得太大了，影响太恶劣了。
就算厂里查出来，自家毫不知情，全程没有参与这事儿，自家也会不可避免的受到牵连。
到时候，自家九成九会被精简回农村，甚至会被发配去大西北。
想到这里，曹金生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一刻，他萌生了大义灭亲，举报孙荣耀的念头。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还处于猜测阶段，手里还没有证据，还不能证明孙荣耀就是“偷油老鼠”。
在这样的情况下，曹金生不愿贸然举报——他不愿冤枉一个好人，要是他舅舅是好人，没干坏事儿，那自己跑去举报，岂不是冤枉了他？
更重要的是，现在举报，好像已经晚了。
曹金生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保持沉默，默默的随着家人前往杨柳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