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早高峰。
中环金融街上人流汹涌,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年轻男女行色匆匆。
张杨没有选择逆行,也不想挡他们的路,便走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店门前,默默的看着。
感受着冷风拂面。
面前是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
张杨心中竟有些毛骨悚然。
他们管这叫......
素质。
素质是有了,人人都很安静,可不管怎么看都暮气沉沉。
初来乍到时觉得很新鲜,很时尚,可是看久了,就会发现这些人满嘴洋文的人,眼睛里没有光。
这感觉......
就像是迎面撞到了一大群披着光鲜外衣,却没有思想,也没有灵魂的画皮鬼,真真让人不寒而栗。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
这支金融精英大军才走进了一座座高耸的大楼。
街上重新安静了下来。
竟有些寂寥。
静的瘆人。
张杨正打算回到附近的住处好好睡上一觉,忽然看到了这长街的尽头,一辆公务车徐徐驶来。
公务车停在了张杨面前。
眼皮一跳。
穿着黑色西装的郑义,带着几个小平头的弟兄下了车,向着张杨挥了挥手。
看着忽然出现的几个弟兄。
张杨愣住了,轻叫了一声:“欸?”
“这是从哪来的呀?”
说话时。
张杨轻轻擦了擦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眼花。
确实是郑义和弟兄们。
“张总好呀。”
“好久不见了。”
几声寒暄过后,陌生和疏离感渐渐消褪,亲切感浮上心头。
几人赶忙来了个熊抱,然后一起去吃早餐。
“走走走。”
张杨手一挥,洒脱的说道:“我请!”
上午。
中环的茶餐厅。
四个男人围坐在桌子前,一边吃着饭,一边说说笑笑了起来。
张杨好奇问道:“阿义,你怎么忽然跑来港府了,书不读了?”
郑义轻声说道:“提前结业了。”
这时坐在他身旁的一个弟兄,笑着说道:“张总你还不知道吧,义哥现在是我们特勤组的组长。”
另一个弟兄也开心的说道:“义哥现在是中校军衔,以后就带着我们这些人常驻港岛了。”
一阵安静过后。
张杨微微错愕,然后欣喜的说道:“提拔了呀?”
“可以的,阿义,这军校不白读!”
淡淡的喜悦浮上心头。
张杨不免夸赞了起来:“总算是熬出来了,26岁的中校......再立点功,未来可期呀!”
轻笑声再次响起。
兄弟几人不胜唏嘘。
张杨又仔细的看了看,才又笑着说道:“阿义,我怎么觉得你变帅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郑义油然笑道:“我本来就很帅。”
几声轻笑。
郑义忽然轻声说道:“你有白头发了。”
张杨错愕问道:“是吗?”
摸了摸自己的鬓角。
张杨笑着说道:“所以人不能太聪明,这就是聪明的代价了。”
兄弟几人安静了下来,看着张杨的眼中满是敬佩。
吃饱了。
几个人从茶餐厅走了出来,站在繁花锦绣的中环,那种淡淡的疏离感再次浮上了心头。
几人有点沉默。
张杨便打破了这沉默,轻笑着说道:“你们要去哪里?”
郑义轻声说道:“我们也是刚到,得先去警察总部办理后续,还得去驻地先安顿下来。”
张杨点点头,轻松的说道:“正事要紧,你们忙你们的吧,有什么事电话联络吧。”
郑义也点了点头。
几个兄弟纷纷道别:“先走了,张总。”
“回见。”
看着几个弟兄上了公务车,缓缓从金融街离开。
张杨便收回了视线,迈开了步子,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深深的疲惫再次浮上心头。
两天后。
维多利亚公园对面,港岛中心图书馆。
12层高的图书馆大楼里。
人很多。
富丽堂皇的图书馆里,收藏着超过230万件珍贵藏品以供借阅参考,其中很多旧报纸,典籍都是绝版的。
不为人知的黑白记录片,旧报纸,旧档案,典籍,文献......
可以说应有尽有了!
10楼。
一个单独的小型借阅室。
张杨独自一人坐在小房间里,一边翻看着一本珍贵民国典籍的复印件,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做着记录。
就像是与世隔绝了。
直到耳边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
张杨才轻声说道:“坐呀。”
脚步声停下了。
郑义拉开椅子坐到了对面。
张杨便轻声说道:“等我看完这一段。”
郑义安静了片刻,才轻声说道:“这图书馆真大,人也真多,我刚才经过楼下的时候,一楼大厅里正在办活动。”
张杨随口问道:“什么活动?”
郑义轻声说道:“纪念我们的开国元勋。”
张杨又随口应了一声:“嗯,这里经常有这样的活动,这世界上不论什么地方,真正的世家精英都是很喜欢读书的。”
“科举,快乐教育和精英教育,这三样东西真不是一回事。”
“精英教育是历史,文化,古典,经济,体育,科学,各方面都有涉猎,是一些人的专属。”
“快乐教育和科举......”
“不提了。”
张杨念叨了几句。
郑义便又轻声问道:“看的什么书?”
张杨便轻松的说道:“一个德国大学问家,马克斯韦伯写的书,书名叫做《儒教与道教》。”
“他说,儒家文化不是实学,而只是维护社会秩序的一整套价值体系,学校既不教数学,也不教自然科学和地理。”
“培养出来的人,毫无毫无逻辑创造能力。”
“生活里都是一些机智的文字游戏,婉转的,甚至是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以及引经据典的考证,这也造成了形式主义的泛滥。”
“对经济管理放任自流,或者根本就没有能力对其管理,这种仅靠诗词歌赋式的管理从古代延续到近代。”
读完了。
又是一阵安静。
良久。
郑义轻声说道:“批评的很尖锐,这个德国大学问家,好像很看不起我们的文化。”
张杨点点头,轻声说道:“立场不同,观点自然不同,看一看他怎么说的,这也不是坏事。”
郑义点点头,也站起身,走到了这间独立阅览室的书架旁边,想要找一本中意的书来看看。
可是很快。
郑义眉头皱起,沉声说道:“怎么都是英文书?”
张杨又随口应了一声:“嗯,想看中文典籍得去找管理员,毕竟这里的典籍都很珍贵。”
郑义又皱着眉头问道:“没有现代的书吗?”
张杨十分无奈的说道:“现代......只有伤痕文学。”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或胡言乱语,小肚鸡肠,充满了对国家民族刻薄恶毒的诅咒。”
“那玩意儿拿的出手吗,非要拿出去现眼,就不怕全世界的嘲笑吗?”
“人要脸,树要皮。”
“他们不要脸我还要呢,几辈子的脸都跟着他们丢尽了!”
又是一阵沉寂。
郑义只有无奈的走了回来,坐了下来,安静的看着张杨鬓角的几根白发,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张杨,我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疏远了?”
张杨终于抬起头,轻声说道:“有吗?”
“没有吧。”
而后二人四目相对。
张杨便又轻声说道:“疏远代表着你成熟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常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
“这是好事儿呀!”
一阵无语。
郑义认真的想了想,终于露出了笑容:“好吧,我又被你说服了,反正我从来都说不过你。”
然后张杨也笑了起来。
这时张杨忽然接到了一条短信。
竟然是田晓雨发来的。
脸一僵。
张杨轻声说道:“阿义,田晓雨也调回港府了。”
然后郑义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