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菲觉得,下次如果还要和赫墨尼一块去什么地方,一定,一定要他提前告诉自己什么时候传送,她要提前做好准备。
脚踩在麦兰卡圣湖边的草地上时,阿洛菲往前走了好几步,才算找回自己身体的正常感觉。
“这就是你要的奖励?”身后传来赫墨尼的声音,他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四周,“然后呢?这里有草,有水,有树,可我实在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阿洛菲抬起头,月亮还是细细弯弯的,但看起来比早些时候澄澈了一点。
“稍等噢,我的方向感在晚上总是不太好。”
阿洛菲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方向感不太好是一个方面,但重点是她基本上没机会在入夜后来麦兰卡圣湖。
麦兰卡圣湖很大,传说是当年大战的主战场。
她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一时拿不准到底是哪个方向。
在黑夜里,好像东南西北都差不多样子。
赫墨尼啧了声,单手扣在她脑袋上,嘴里说了一句古语。
明明眼前的景象没有变化,阿洛菲却感觉思路一下子清明了,马上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不仅如此,只要稍微集中精神,她还能轻而易举的看到很远的地方,只要她想,她也许能一路看到王城的那些宫殿。
“哇,”阿洛菲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这也太神奇啦。”
“额外赠送的,限时的神明感官,”赫墨尼懒洋洋说,他觑着阿洛菲看向哪里都觉得新奇的表情,“要把你的奖励换一个吗?”
“不用了,”阿洛菲摇摇头,“我平时用不到这样的能力,何况,有些东西要远远看见,带点儿朦胧才有意思。”
赫墨尼理解不了这种乐趣,他嗤笑了一声:“圣女还挺有生活情趣。”
在体验时间结束之前,阿洛菲把赫墨尼带到了目的地。
黑发神明望着眼前的大片金色花圃,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阿洛菲看向金色的花丛,今夜无风,它们全都安安静静的站着,细长的花杆比一般花更笔直和硬挺,脑袋上就硬邦邦的顶着花瓣也同样纤细的花朵。
上半身和下半身完全不像是同一株花的风格。
“还要再麻烦你做一件事。”她看向赫墨尼。
“说吧。”赫墨尼看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干脆放弃琢磨当中的联系。
“刮风,我需要风。”
“哈?”
赫墨尼歪过头,脸上露出明显的怀疑神色。
“拜托啦。”
阿洛菲已经走到了花丛中,金色的花瓣轻贴在墨蓝的斗篷上,就像是衣摆上本该有的花纹。
她十指交叠在胸前,眨着眼冲他甜甜一笑:“要一阵处于.....刚好到达三级阈值的西风,但是要慢慢的增加强度,不能上来就到三级。”
风系法术和水系在某些时候有些共通之处,那就是极难掌控精确度。
阿洛菲的本意不是为难神明,她怕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只能存在于幻想,于是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黑发神明露出倨傲的神色,抬起一只手。
阿洛菲再次感受到神对力量掌控的可怕程度。
先是她的发丝被微微吹拂,尔后脸颊感觉到凉意。
这股西风的加强就像呼吸一样流畅,甚至感觉不到它是什么时候变强的,等阿洛菲反应过来时,她的裙摆的皱褶已经被吹平了。
就是这个时候。
她侧身扬起一只手,学着从前在剧场中看到的样子,朗声说:“请欣赏——”
赫墨尼漫不经心的操纵着风,有了光明圣女的银光,他的力量又重新变得和以前一样听话。
西风从他身后吹来,渐渐吹起少女金色的头发,深色的裙摆,还有——
那圣女站的大片花丛,也被吹起来了。
不对,是那些金色的花瓣被西风吹散,从花杆上卷离,晃晃悠悠的往天上飘。
然后,那名少女以一种兴奋又骄傲的语气要他把注意力集中过去。
斐利克斯,南大陆的英雄花,他当然知道。
赫墨尼兴致缺缺。
然而下一秒,那些金色的花瓣变成了金色的蝴蝶群。
细长又几乎没有重量的单薄花瓣,本来应该顺风而去,化成蝴蝶后居然扇动起翅膀,逆风前行,绕着他飞了好几圈,最后终于在西风中,化为金色的薄雾,星星点点的飘向远方。
在漆黑的夜里,那一抹隐隐约约的金光就像是远处地平线上升起的第一抹阳光。
他的注意力分给斐利克斯花只有很少,基本上一直关注着那名少女。
她在被自己偷偷取走了这么多法力后,居然还能轻松施展这种神术,可见她身体里蕴含的力量实在不可估计。
赫墨尼在庆典那天已经见过她为一个乡下小姑娘使用这个神术,那时候和今天这个规模比,简直是一滴水和一片湖的区别。
少女为他展示这个神术,她是在努力讨好他吧。
神明从来不缺想讨他欢心的信徒,他们在这种时候,总是不停地观察着自己的表情,想知道他是否满意。
可是这个少女,自己又是格外的高兴,注意力沉浸在这片绚烂的金光中。
黑发神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其实是在用自己来讨他开心。
那些金色的蝴蝶从他身边离,经过她身边,再往东去时,闪闪发光的金粉落在她的斗篷上,像溪水汩汩而过,照出斗篷上的星链图案。
原来斗篷上是这个样子的。
没有任何谄媚与逢迎的味道,相反的,她好像只是想骄傲的向他展示自己拥有的一件珍宝,而且并没有要送给他的意思。
“赫墨尼,你喜欢吗?”少女边问着,边从已经变得光秃秃的花杆中走到他面前。
“使唤我带你来这儿,命令我起风,然后问我喜不喜欢,这是什么道理呢?圣女不给个我能接受的解释,我就要判你冒犯神明之罪了。”
他很想吓唬一下眼前的圣女,但没注意自己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两分笑意。
少女刚才那股兴奋劲还没散去,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让表情沉稳下来:“斐利克斯的花期很短,过了今晚,明天清晨就会集体凋谢了。”
“我知道,”赫墨尼好整以暇的望着她,“所以呢?”
“埃尔多拉长在喀瑞佛拉山脉,一朝盛开,花期很长,但在某一天,它们会在太阳生起之前离开花茎,即使没有风,也会飘向太阳升起的东方,然后消融在第一缕日光中。”
“冕下偏爱埃尔多拉,但是我的那盆不能送给你,布兰登城里暂时也养不出第二盆埃尔多拉花。”
“所以我只能为你演出这一幕,成熟期的斐利克斯是颜色最接近埃尔多拉的花。”
“南大陆人就像这斐利克斯化成的埃尔多拉,他们脆弱,没有神明的永恒生命,但他们受到神明的庇护,所以会永远记得神明的付出,他们与冕下同在。”
赫墨尼凝视着她,心底里隐约有某种奇异的感觉滋生出,那头野兽又开始不安分了。
她果然是不知道他是谁,只全心全意的把他当作自己一直以来虔诚信奉的光明神。
何德何能,光明神。
黑暗神从前不会在意他的死敌有多少虔诚信徒,麾下有多少厉害的角色,神殿被建立在多宽敞明亮的地方。
即使是千年前陨落的那一刻,他也不觉得光明神的那几个眷属有什么值得艳羡。
但现在,他确信自己是有那么一刻,想完完全全取代他的死敌,成为这世间唯一的神明,唯一的信仰所在。
这种想法让他的血液沸腾,猎食者的本能让他几乎按捺不住要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