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也抵达夏竹画室的时候夏筠还在上课,他便也没有打扰,先自行转了转。
夏竹工作室一共三层,并不算高,但大概因为夏筠行动不便的缘故也配备了电梯。
颜也很快在学生指引下找到了夏筠昨晚说过的公共作品陈列室。
几乎是第一眼,他便被中央一副画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副很有十七世纪伦勃朗风格的油画,宽阔空寂的监牢正中,仅有聚光灯下一把高椅,光与暗构建出了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恢弘画面。
椅上的男人仰着头,只能看到强光模糊细节后凌厉如刀削的下颌线。
但他身形修长,肢体动作刻画细致,又无端让颜也产生熟悉感……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介绍:“这幅是我的画。”
颜也闻声转头,就见夏筠已经下课过来了。
昨晚见过的黎泽在身后帮他推着轮椅,因为夏筠手上正抱着一束新鲜的粉色郁金香——似乎是他刚刚去门口取回的快递。
“你都看完了吗?”夏筠有些抱歉,“我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没能空出时间招待,好在今天只有一节课,刚刚已经结束了。”
“没事,”颜也顺着他之前的话道,“只有这幅画是你的吗?”
“这边只有这幅。”夏筠点点头,解释道, “我有单独的个人陈列室,但还没收拾,下次再带你参观。”
颜也便将注意力转到了他手里的花上,挑挑眉:“追求者?”
夏筠摇摇头:“不算,我还不知道他是谁。”
他示意黎泽将花插进花瓶里,面上带着些困扰:“每天这个时候都会送来,已经快三个月了,却从来不说清楚是谁……”
他笑了笑,“但收到花总归是让人心情好的,还是很谢谢他。”
颜也的目光跟着黎泽的背影走远,随口笑道:“说不定他是在等你自己发现呢。”
夏筠笑笑,显然是没将这句玩笑放在心上。
他很快抬头重新看向了那幅画。
“你好像很喜欢这幅,已经看了它半天了,”他半开玩笑道,“如果你愿意让我为你画一张,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颜也饶有兴致:“这幅画有名字吗?”
夏筠想了想,片刻后才开口。
那样子,仿佛是因为颜也问起,才现场随口给它取了个名字。
“有呀。”他很快决定,“叫……《弥赛亚的审判日》。”
颜也眸色霎时一沉。
片刻后,他笑得越发灿烂了:“……成交。”
工作室里的教学显然并不全是由夏筠统一授课的方式完成,很多艺术系的学生进入工作室里,就会自己开始继续之前的创作。
简舟很快在旁敲侧击下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作品。
那是一座人体雕塑的半成品,还在黏土塑形阶段。
简舟并不会雕塑,装模作样折腾了一阵,便开始找机会跟同学搭话,很快得知了有关黎泽的更多信息。
“你说黎泽助教吗?”
旁边一个女生点头道,“他很早就在工作室了,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来的,反正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另一个男生插嘴:“黎泽助教在工作室成立的时候就在了。”
简舟装作八卦,微微掩住唇揍了过去:“那黎助教对夏老师……他们俩……?”
周围几人登时用“这也需要问吗”的目光看他。
“这里有几个人不喜欢夏老师的?不过听说夏老师很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之前还开玩笑说是他的灵感缪斯……”
“每天早上还有人给夏老师匿名送花呢!这都快三个月了吧?简直藏得跟那个连环杀人犯一样隐秘……”
“哈哈哈你这类比得也太诛心了吧!”
“比出了一种‘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的气势!”
“不是,”之前打比方那女生道,“你们不觉得夏老师真的很容易吸引这种凶残变态吗?……我记得他本来就是几年前那次人偶连环杀人案的幸存者吧?”
“这次也特别巧——你们可能不了解花没注意,我是学花艺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她四下看了看,微微压低声音,“这次第一个案件的尸体是被编在了广场中央的大型花艺里,用了几种比较少见的搭配……”
“但好巧不巧,对方第一次送来的花,就跟那藏尸的花品种一模一样……”
众人一时沉默。
下课闲聊时讨论近期新闻很正常。
新闻就在身边,就有些让人起鸡皮疙瘩了。
简舟适时换了个话题。
“夏老师还跟几年前的人偶案有关系吗?”他佯作好奇,“你知道当初的具体情况吗?能给我讲讲吗?”
同一时刻,颜也就坐在画室中央,由着对面的夏筠将他的样貌一点点描绘在画纸上。
大约是为了不让他无聊,夏筠一边画,便一边随口讲了自己三年前的经历。
“追查到时槿之后,警方很快锁定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时域,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才一直没有实施抓捕。”
“我当时虽然帮着时域逃脱了警方的追捕,却又担心自己救错了人,于是偷偷跟上他……反倒成了最后一名被抓的受害者。”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整个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
“大概是因为我并不符合他挑选受害者的标准,跟时槿没有丝毫相似之处,所以时域没有第一时间杀我。”
夏筠回忆道:“当时案件的专案组长很快追了过来,时域则以我为人质要挟警方,带着我连夜出逃。”
他手上还拿着画笔,只能耸耸肩,“我的心脏病就是在那晚恶化的。”
颜也问:“时域最后被抓住了吗?”
夏筠摇摇头:“没有,他像是与那位专案组组长有什么过节,宁愿跳崖也不愿意伏法……警方最终只在下游找到了部分残肢。”
“跳崖?”颜也挑挑眉,“……确定他真的死了吗?”
夏筠手中的笔一顿。
片刻后,他微微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颜也:“不确定。”
他用陈述句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他没有死。”
“黑色大丽花”的最后一小时——颜也用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体崩人设,换来最后与时域的独处一小时。
一直到察觉自己不再被移动,“被”捕获的颜也才假装醒来。
睁眼便对上了时域满眼的血丝。
这并不意外,时域要是精神状态正常,绝对不会直接将他带回这里。
四周是个类似发现时槿尸体的半地下仓库。
变态杀人犯先生正站在手术台边,有条不紊准备着“崭新艺术创作”所需的工具。
做这些事显然让他精神状态稳定了不少。
时域开始重新变得从容又绅士起来,甚至跟被绑在手术台上的颜也聊起了自己的作案动机:“……我只是在努力符合她的期待。”
“她?”颜也好奇,“时槿吗?”
时域摇摇头:“不……是我的母亲。”
时域和时槿的母亲,是K大美术系的教授,国内知名画家,也是位相当追求完美的女士。
小时候的时域其实非常崇拜母亲,也一度相信母亲的所有决定。
幼小的时域听从她的安排从基础的素描开始学习绘画,参加各类比赛,没日没夜地完成枯燥的石膏临摹……
艺术是非常需要天赋的学科。
……但时域其实并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即不擅长灵动地捕捉色彩,也没办法精准的感知空间……
他在各类比赛里屡战屡败,籍籍无名,疲惫不堪。
终于在某次失败后,他第一次尝试大着胆子,勇敢跟母亲表达了自我:“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