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数纸钱以点,线,面形成的鸟笼悬在头顶,巴豆仰头而视,眼看着那个黄脸黄衣的家伙布置完这一切,从半空中跳了下来。
那上面不是一把悬在头颅上的刀,也不是鲜血写出的“死”字,可是那鸟笼能够给人心理带来的阴影和威慑远远高于死亡的威胁。
终于,他的眼睛盯住了那一枚一枚的纸钱,心里顿感晦气。
他鄙夷的目光扫向一旁,道:“你们还研究过什么?难道没有研究过命运?”
巴豆身背上的斗篷依然伸展着,手臂自然垂放,一手握着金杵。
他此刻似乎能够感受到一点觉悟的人的状态了。
他被人扔到这个阴间是被人无情的丢下来的,而在炽热大地狱里,那个牙犬龙次郎则是经历了自己缓慢觉悟的过程。
很多人都有这个过程,他也曾遇到过一个大学教授,在经历了一段惨痛的人生之后想要自杀,却突然觉悟了,剃度出家,从俗世一步踏入了僧途。
严格来讲,在被那生死危机笼罩于头上的时候,他也觉悟到了什么,只是他站在了更高的位置,拥有了更高的视角。
高于脱离俗世,高于剃度出家,甚至高于杀戮。
红黄绿三位法王脸上都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各自保持着自己的姿势和状态。
他们今天来这里可不是来听人辩法的。
命运?他们才是别人命运的操控者,而这个家伙竟然要跟他们谈论命运?
红脸血衣的法王依然高举着他的铡刀,绿脸绿衣的法王依然手握两把纸钱,黄脸黄衣的法王也端着三尖两刃刀在严阵以待。
看着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巴豆黯然神伤:真是晦气啊。
他曾经用他们的衣服扎过元宝,也扎过纸人,在祖宗的坟头焚烧。
“今天,我如果不杀了你们,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列祖列宗。”
巴豆缓缓举起了他的金杵。
“杀了他,记住你们答应我的事情。”
豹女的声音从一个方向传来。
巴豆一愣,心下不爽,“我跟你有仇?”
“不,因为我喜欢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生不能跟你同床,死,我要跟你同穴,哈哈哈哈……。”
巴豆心里一沉,看向脚边的土包。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歪门邪说,这就是其中之一。他现在知道了,这个女人想要让他陪着她,就在这个简陋的坟茔里。
他们看上去是萍水相逢一场,却不知道前世有过什么样的瓜葛,即便没有,他这个武帝的身份似乎也非常诱人。
这个故事听上去像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而其实呢,只是这个女人包藏的祸心。
女人心不可度量,他也不好说什么,那只有看他们的本事喽。
“戒生戒死戒轮回……。”
那些鬼魂又开始在他的耳边聒噪,也预示着杀戮迎来了高潮。
黄脸法王踏前一步,手中三尖两刃刀抖出一片刀花,刺腹,刺颈,刺头颅。
他身体柔韧,旋转自如,一招一式,像模像样。
巴豆的阴阳催魂棍法是大开大合的套路,合时,见招拆招,开时,一片罡气朝着那两位扑面而去,就像刮一阵风掀起他们的头发,就像朝着他们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让他们的脸色阴晴不定,恼怒大于羞耻。
他手中的金杵一式对三敌。
绿脸法王手中纸钱无数,变戏法一样,这只手抓出一沓那只手又甩出一片。
他突然翻开手掌,两把纸钱浩浩荡荡地朝着巴豆包围过去,当两边纸钱在另一边合拢之后,嘭得一声爆出一片火焰,火焰在巴豆的周围熊熊燃烧,仿佛要将他烧成灰烬。
巴豆曾经被地狱里的无象冥火烧了个透,这种火焰根本不放在眼里,火焰之中,金杵像火舌一样串出,一招捅在了黄脸法王的肚子上。
由于那火焰阻挡了他的视线,当他察觉的时候,他的招式刚出了一半。
黄脸法王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脑袋磕在了自己的脚面上,然而随即,他的腰部用力一收,身体又直挺挺地站立了起来,毫发无伤。
而在另一边,红脸法王始终举着他的铡刀在寻找机会。
他的那把铡刀也在不停地吸收着这片乱坟岗里的阴煞之气,道道黑气烟雾一样飘来,这里一道,那里一道,全部被那把铡刀吸了进去。
他看着头上逐渐被纸钱加固的鸟笼,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
他口里大喊一声,“退。”
黄脸法王和绿脸法王同时朝身后飞掠而去,而红脸法王的铡刀则引领着一片黑暗朝着巴豆笼罩而下。
黑暗像突起的一阵狂风,一念之间达到十二级,摧枯拉朽般将那些还在燃烧的火焰席卷而去。
狂风中,一个高大的黑影横起他的金杵迎向他的铡刀。
轰地一声巨响,黑夜连同大地一起发出了轰隆隆地巨大震动声,连那个悬在半空中的鸟笼都跟着震颤。
当震动停止,迷雾散去,黑暗再次笼罩这里的一切,周围便死一般的安静了下来。
那个鸟笼已经扣在了地上,巴豆已经被扣在了鸟笼的里面。而在那鸟笼之上,无数纸钱像灵动的蝴蝶,翩上翩下。
一个个鬼魂也逐渐围了上去,他们绕着鸟笼翩翩起舞,等待着篝火晚会的狂欢。
绿脸法王飞了回来,道:“火烧不死他,得想别的办法。”
红脸法王点了点头,看向乱坟岗的深处。
黄脸法王是走回来的,他一边走,手里一边变换着武器,煤油灯,蜡烛,白炽灯泡,一把螺丝刀……。
“戒生戒死戒轮回……。”
那些鬼魂又开始吟唱,只是声音很低,仿佛是在跟鸟笼里的人窃窃私语一般。
他们的手里也有武器,这个时候便显现了出来,是哭丧棒。
站在鸟笼里的巴豆皱起了眉头,因为先前他看到的世界散发着淡淡桃粉色的微光,而现在,他的眼前是一片漆黑。
除此之外,他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其它威胁,鸟笼的外面也没有声音,就像突然之间被埋进了棺材里一样。
这次,他的腿更加沉重了,根本抬不起来。
他伸长手中金杵朝前捅去,虚空?啥也没有碰到。奇怪了,他明明看到那个鸟笼扣了下来,然而鸟笼呢?
“你们……。”
他刚说了两个字,巨大的回音就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好本事,在下佩服。
从来没有跟这样的对手交过手,一时间,三位法王焦头烂额。要是在以前,这个鸟笼只要扣下来,不出半个时辰,里面的人定然尸骨无存。
他们盘腿坐在地上,依然以三个方位操控法术。
漫天萤火虫一样的绿色磷火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聚,流沙一样向鸟笼里渗透了进去,而那个人连一点死亡的气息都没有流露出来。
乱坟岗里所有的花圈也都套在了鸟笼的顶端,在熊熊燃烧,整个鸟笼此时像一座辉煌的宝塔。
火光,绿色的磷火照耀着三个人的面孔时明时暗,周围的气氛紧张的像绷紧的弓弦。
这个场面连躲在一旁窥视的豹女的心都收紧了,幸亏这是在阴间,如果是在阳间,心狠手辣的她恐怕也得吓晕过去。
这本来就应该是阴间的催魂仪式,是他们魔鬼的狂欢,可是现在,仿佛巨大的危险正在滋生,对于他们的生死考验即将来临。
那个人不死,就是他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