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一回又如何?

公堂里,巴豆诡异的双膝跪在地上,后背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直不起腰来。

他显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因为这里的气息他太熟悉了。

但是,他不记得自己犯了什么罪,他自问有罪,但是,犯罪则另当别论了。

他抬起头,看到了朝堂老爷穿着法袍,威风凛凛地握着一柄两尺来长的大法槌。

而在他的胳膊底下,是一条数米长的乌木桌子,桌子上,从他的右侧一直延伸到左侧的桌面上,摆着一溜的惊堂木。

巴豆眯了眯眼睛,看到那乌黑的惊堂木像从几千年的地宫里取出来的冥器,带着历史的厚重和死亡一般压抑的气息,这让巴豆深感绝望。

“巴豆,你知罪吗?”

“喔,请问大人,我何罪之有?”

“恩哼?匹夫!既然你冥顽不灵,就让老夫给你娓娓道来吧,首先,说说在你小的时候,

那时候你还在私塾里上学,可是,自从你的意识对那有了反应,你就欲为阴乱之事,开始调戏妇女罪名,而且还有你的同桌,还是未,……。”

这么久远的事儿?

做了半辈子律师,巴豆都是个老油条了,从来不把惊讶之情放之于言表。

他只皱起了眉头——这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打法啊?

前一段时间,处理了一个大公,肉了他们家八代的丑,前第三代,是卖国贼,而另一个秦淮名妓,前第三代同样是卖国贼,却被奉为了贵族世家的证据。

……对比之下,可知其下场有多惨。唉!不知道招惹谁了,这么倒霉……。

不过……巴豆昂起了头,脸上掠过了一丝嘲讽。

——他记得自己最早的记忆可是在幼稚园的时代,他喜欢幼稚园的老师。

那位老师对他很好,经常哄他,他曾经趴在老师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

“等等,青天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要判我个流氓罪,可惜流氓罪已经不存在了呀,

今之天下,男女是平等的呀,到底是谁在犯罪我们是很不好判断的呀,更何况,您所说的调戏妇女纯属于用词不当。”

他盯着青天大人那张包公式的黑脸继续说道,“唉,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铁面无私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体会到男人和女人之间交流的最高境界——打情骂俏呢?”

“放肆!”

青天大人一敲惊堂槌,用另一只手指着他大叫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可是数罪并罚,将被处以极刑,你还在这里跟我谈什么男人和女人的境界,狗屁。”

气急败坏的他又将手按住自己的下身,歪着脑袋问巴豆,“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玩境界了?这里你也能玩出境界?——你拉倒吧。”

他愤然地用手指戳点着巴豆,“我最讨厌你这种人,摆弄个啥都能玩出高雅,还跟我咬文嚼字,别人不了解你,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哦呸。”

由于用力过猛,原本盖住秃顶的几缕头发掉了下来,他不耐烦的用手指给划拉到一边去了,又推了推跟着歪斜的眼镜。

“我也不跟你扯远得,就说近的,盐政曹李四爷那个案子你照实说来,你一共收了多少钱?

你知道我担了多大的风险吗?而且,你要——明白,我可是担了全部的风险——的。”

这回声音熟悉了,窗外打进来一束光,官老爷黑脸变白脸,正是巴豆的老朋友,黑白明。

这个公堂也很特别,有回音?

是的,声音在重叠,振幅明显,更因为空间狭小,音波的渗透力虽然很强,但是传播距离极短,回传效率极高,所以,所有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捂着自己的耳朵说话一样。

于是,更增加了这里的幽闭感,像墓穴。

三尺墓穴,千年棺椁。不死冥王,其焰嚣张。

巴豆这时候才终于发现,整个公堂里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终于呼出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得意的神情洋溢而出:这个人好对付。

“你怎么站起来了,谁让你站起来的?你,你给我跪下。”

黑白明震怒有余,手指震颤不止。

不知道为什么,巴豆站起来的气势竟然给黑白明带来了莫大的恐惧,他惊恐地叫了起来。

是的,巴豆完全能够分辨得出这位老朋友的愤怒和恐惧。

“慌什么慌。”

巴豆朝官老爷走了过去,伸出一只手,倾着身子隔着桌子远远地拍了拍那张肥嘟嘟的脸。

“别怕,兄弟!”

他理了理西装,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又翘起了二郎腿,点了一根烟,悠闲地吐出一串烟圈。

“妈的。”

黑白明从位子上噌地站了起来,看了看手里的玩具,干净利索地给扔了出去,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枪来。

哦,这可是真家伙,巴豆伸了伸脖子,眨了眨眼,他知道黑白明确实有这么一把手枪。

这把枪在他这里很长时间了,那时候,他要用来打自己脑袋的——自杀。

是的,他一直都认为用枪来打脑袋效果最好,直接,干脆,没有痛苦。

因为有一段日子,新皇登基,王朝搞肃政清官运动,他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就搞到了这把枪。

这把枪正对着他。

这把手枪离他五米,绝佳的射击距离,肯定一枪毙命。

巴豆还在悠闲地吸着烟,他手里夹着一只yx品牌的土豪金香烟,每支三十文钱,很短,用力吸两口就到头了。

(一盒烟六百文,正是本郡普通百姓月收入的基数。)

巴豆夹着烟柄对黑白明说,“看这里,这里,这里……(黑白明对那只晃动的烟柄进行了对焦)走一个。”

巴豆手腕一抖,带着火的烟柄从巴豆的手里弹了出去,在空中翻转两周半。

“啪”

准确地点击在黑白明的脑门上,火星飞溅。

“咣”

手枪掉到桌上了。

黑白明慌忙用两只手去抓枪,再次把枪端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以为我不敢开枪?”

他额头上的几缕头发也因为他的声带爆发力过于猛烈,跟着甩动起来,凌乱却气势十足。

“兄弟!你非常了解我,正如,我也非常了解你一样,记不记得去东方大巴黎那一次?几分钟?

(巴豆摆弄着腕上的手表)我可是给你数秒的,别人上场,八秒ko对手,你上场,八秒把自己ko了,你说,就算一秒十万,给你八十万也够了吧?”

巴豆抬起了头,目光灼灼:“你还想要多少……?”

“他md,我在拉斯不拉斯输了八百万,来,来,你给我。”

他将白胖的小手伸向了空中,手掌朝上。

公堂里的光线明亮起来,万千灰尘弥漫其中,越发显得那只手格外白净,简直像一朵世人皆浊我独清的肥莲花。

巴豆又掏出了一支烟,刚叼到嘴里就苦笑一声,说道,“你也就这点出息吧。”

黑白明身子一怔,鼻子都气歪了,但随即“哼!”了一声。

他把枪放到了桌子上,双手抓起了一沓卷宗,哗哗地抖了两下,贱兮兮地说道

“小太监进宫,嘴越硬,阉起来越快,懂吗?死到临头的人。”

“你拿得难道是生死薄?”巴豆不无嘲讽的说道。

“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再蠢,蠢得像猪,可是你看看我坐在哪里?你又坐在哪里?

你再看看我这一身衣服,难道,这身衣服里面就只是简单地裹着一头蠢猪?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我就是要让你清醒清醒,现在,不是你在过年,而是猪在过年,是我要过年……。”

他把手里的东西狠狠一摔,叫道,“我堂堂王朝政法大学毕业,博士学历,满腹经纶,台下十年,台上十年。

我坐在这里我就是老大,这里就是我的王国,你要想从这里活着出去,就把银子统统都给我交出来……”。

真是一头疯狂的猪……。

“青天大人。”

巴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现在,请你宣读对我的判决吧!”

黑白明气的浑身颤抖:“你难道就真的是活够了?”

巴豆重新理了理西装,还有歪斜的领带。

“不,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活着没意思。”

黑白明气的浑身颤抖:“难道你就真的不怕死?”

巴豆背过身去,不想再搭理他了,但是,他却给了别人一个交代。

“我这一生哪都去过,就差阴朝地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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