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站,顾盼见到了正在门口四处张望的乐洗玉。走到了跟前,乐洗玉居然还没认出来。
“瞅啥呢!是不是瞅美女瞅花眼了?”顾盼不满地说。
“哟,顾厂长!”乐洗玉这才发现顾盼,上下打量了一番,掩口笑起来。
顾盼被看的愣了:怎么,哪里不对了?是扣子没扣,还是裙子断线了?
好长时间没穿,昨天都检查过了,今天早上还照了镜子的,没毛病呀!
这是一件大红的旗袍,当年结婚时买的,还是时髦的大开叉,所以平时不敢穿。这几年,日子过得拮据,也没做新衣服。在箱子底下,将这件衣服翻找出来,好在身体没有变形,衣服还能穿。
乐洗玉见面一阵傻笑,可把顾盼笑的不知所措了!
“怎么?要不,我回去换一件?”顾盼见乐洗玉盯着自己笑个不停,越发不自信了。
“挺好的,换啥换呀,马上就发车了!”
“那你笑什么?”顾盼还在疑惑。
乐洗玉又笑了起来:“没,没什么,顾厂长这么一打扮,越发显得年轻,我都认不出来了!”
顾盼故意脸色一凛:“怎么,平时我就那么显老吗?”
乐洗玉一看顾盼不高兴了,连忙说:“不,不是,是现在更加显得年轻了!”
顾盼其实也知道,这几年日子过得不顺,颇有些憔悴,不过,在乐洗玉身上,顾盼看到了许多弟弟顾俊的影子,尤其是有点混不吝的性格很有些像顾俊。顾盼见了,越发感到亲切,说话也很随意:“好,会说话,姐姐今天饶了你!”
顾盼伸手点了点了乐洗玉的额头。
乐洗玉很配合地做出一个行跪拜礼的动作,调皮的一笑:“谢主隆恩!”
顾盼笑着打了乐洗玉一下,这家伙,比顾俊还皮!
“领了多少钱?”顾盼问。
“两千。”乐洗玉顺手接过顾盼手里的提包。
顾盼大吃一惊:“怎么才两千?成书记不是说,新厂筹建资金是两万吗?”
乐洗玉说:“轻工局也没钱呀!这两千块,还是我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弄到手的。”
“财政没有拨付到位吗?”
乐洗玉说:“李局长打了报告,成书记也签字了,可是,财政局说账面上没钱。这两千块,还是轻工局挤占的办公经费。李局长说了,新厂盈利后,记得首先要把这笔款子补上呢!”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来到候车大厅。
“喂喂,乐洗玉,注意你的屁股啊!”
乐洗玉正要坐下,听到顾盼这句话,顿时一惊,瞅了瞅凳子,没毛病啊!
“这是”
顾盼作弄乐洗玉,很有成就感,哈哈一笑:“乐老弟,你屁股坐在那一方啊?怎么还是把自己当做轻工局的,你现在是云锦的人了!”
是这么回事啊!乐洗玉笑了:“顾厂长,我的工资还是轻工局发的,你说,我是那边的人呢?”
提到钱,顾盼顿时底气不足了:“行行,现在我也没钱给你,我是厂长,都没谁发工资呢!你就身在曹营心在汉吧!”
顾盼这次到江城去,是乐洗玉的主意。
乐洗玉拜访江城纺织学院的老师卢教授,卢教授询问乐洗玉的近况,了解到乐洗玉正在筹建棉纺厂,于是给乐洗玉推荐了他的师兄方驰。方驰是卢教授的研究生,现供职省纺织总公司,应该对筹建新厂有所帮助。
到了江城,已经是下午三四点肿了,两人钱包都不大,只得在街头顺便找了一家小馆,对付了一顿,就到沿江大道同心酒店,在巴黎厅定了一桌晚餐。
这次准备宴请的,师兄方驰,卢教授,还有江城的几个同学。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办法,下午,由乐洗玉去请客,顾盼留在酒店接待。
顾盼一个人坐在巴黎厅,等客人到来。闲来无事,就拿着菜单打发时间,翻开一看,顿时傻眼了!酒水类,开瓶费就要五十,一瓶水都五块。菜品更是离谱,龙虾一百,花蛤八十,鲍鱼汤三十元一人份
怎么这么贵啊!
本来,乐洗玉带了两千块,顾盼还觉得财大气粗的,没想到,一桌酒席都不够!顾盼有种冲动,恨不得现在就跑掉。
顾盼与乐洗玉约好的五点半,可是,到了快六点,乐洗玉还没来,服务员都催促还几次,让顾盼把菜点上,可是,顾盼看看菜谱,这也不敢点,那也不敢点,只能等着乐洗玉来了决定了。
看看手表,都六点了,顾盼实在等的心焦,于是跑到门口。
刚到门口站定,正好进来一拨客人,顾盼还以为是乐洗玉请来的客人,躬身相迎,哪知道,有的客人脱下外套,交给顾盼;有的询问香港厅怎么走;有的甚至给顾盼小费
顾盼楞在当场了!
终于,顾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群人中间,有说有笑的走来。这人一看到门口,双手捧着衣服、帽子的顾盼,哈哈大笑,回头对这群人笑着介绍说:“这位,就是今天的主人——顾厂长!”
顾盼现在才知道,在安惠长途汽车站,为什么乐洗玉一见到自己就大笑不止,原来,酒店的迎宾小姐都是像自己这样的一身旗袍。自己跑到酒店门口,难怪别人把自己当作了服务员了!
来的客人见到顾盼狼狈的样子,也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的顾盼,手里捏着二十块小费,脸红得像虾米,如果眼光能杀人,乐洗玉估计都死了三四遍了!
乐洗玉连忙给顾盼解围,将顾盼抱着的物品,交给服务员,带着客人朝巴黎厅走去,一边走,一边给顾盼介绍请来的客人。
五十来岁的头发花白的卢教授,四十多岁,有些秃顶的纺机厂李厂长,三十岁左右,意气风发的方驰,最年轻的方子谦,是乐洗玉同班同学,是他开车,带着乐洗玉到处跑的。
除了方子谦是乐洗玉自作主张请来的以外,其他的客人,都是卢教授点的将,认为都是乐洗玉用得着的人物,这些人也都是卢教授的学生。
乐洗玉把菜单交给卢教授:“老师,您点菜!”
卢教授顺手将菜单递给李厂长:“家齐,你来安排。”
“好的,老师!”
卢教授伸手过来:“顾厂长,你很年轻啊!”
还没等顾盼回答,乐洗玉抢先介绍说:“卢教授,我们的顾厂长虽然年轻,可是获得了很多荣誉哟!”
“啊,说说看!”
乐洗玉骄傲的说:“她是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全国党代表!”
卢教授连声称赞:“了不起!了不起!”
其他的几个人也是肃然起敬。
来到巴黎厅,大家分主宾坐定,卢教授说:“今天这次聚会,是我提议的。乐洗玉给我介绍了他们云锦厂的一些情况,现在确实很困难。今天我是为他们化缘来的。”
这番话一说,顾盼顿时暖到心窝里,一行热泪就下来了。这段时间,自从接到任务,顾盼茶不思饭不想的,她感到肩头沉甸甸的担子,几乎要将她压垮了。
卢教授说完,看着大家。这些都是卢教授信得过的弟子,也是他认为对顾盼、乐洗玉有帮助的人。
方驰跟着卢教授最久,他率先发话:“卢教授既然开口了,我们肯定尽力而为!”
其他几个也频频点头。
“来来,顾厂长,你介绍介绍情况。”
顾盼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她介绍了下岗职工的种种困难,介绍了为什么要筹建新厂,介绍了自己是如何推上这个位子,以及自己的打算
这一番话,让在座的大家无不动容。
卢教授说:“抓大放小,这是当前基本国策。这就是国家集中力量办大事,将市场化的东西交给市场。这是释放生产力活力的必要举措,可是这也是共和国的阵痛,尤其是对于下岗女工!我们这些都是搞纺织的,能尽一份心,就尽一份心;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吧!”
李家齐表态了:“刚才,顾厂长说,现在没有纺机,我可以赊销。但是,如果你们将来换织机的话,请优先采购我们的织机。顾厂长,这样可以吗?”
卢教授笑着说:“家齐,你总是不吃亏呀!”
李厂长站起来说:“老师,我也只是管生产的副厂长!这样吧,我给他们最优惠的价格,这总行了吧?”
卢教授笑着说:“你问他们!”
顾盼喜出望外:“谢谢!谢谢!”
方驰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你们云锦厂下来了一个计划,有一批计划内的棉花。”
乐洗玉一听,高兴坏了:“什么棉花?”
“新疆长绒棉,这可是特级棉啊,你们要不要?”
顾盼也听说过,计划内的棉花,价格非常便宜,她也很激动:“有多少?”
方驰说:“这是你们云锦原来申请的,现在才拨下来,一共是二十吨,八块钱一公斤,总共十六万!”
“太好了!”
送走了客人,顾盼满心喜悦。她跟乐洗玉一起来到前台结账,想到刚才一顿的菜肴,绝对便宜不了,现在很担心自己兜里的钱不够。
来到服务台,服务员问:“几号餐厅?”
顾盼回答:“巴黎厅。”
“您稍等!”服务员翻着单据,说,“啊,巴黎厅已经结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