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帆至今都还记得,第一次进南城看守所,是因为西门河街的杨三。
杨三在自家门口摆个小摊,杨千帆带着几个小弟收保护费。本来就是小本生意,一个月也赚不到几个钱,杨千帆开口就要两百五,杨三死活不愿给。
第一笔生意,杨千帆选择杨三,就是因为杨千帆认为杨三是个软柿子,好欺负;哪知道这个杨三是个熟透的桃子——肉软核硬。
杨千帆恼羞成怒,为了立威,一棍子将杨三腿子打折了。
杨三实在忍不了这口气,瘸着腿到处告状,硬是把杨千帆搞进了监狱。
那一次进局子,虽然不是罪行最严重的一次,但是,也的确是杨千帆最害怕的一次。
不过,他自己都没想到,刚刚一个星期,杨千帆就出来了。
出来后,杨千帆大摇大摆来到杨三杂货铺门口,搬了一条板凳,堵着门坐着。一手端着茶缸子,一手捏着一个烟卷。一边喝茶,一边抽烟。不过,板凳旁,栓着一条恶狗,来一个人,就狂吠不止。杨三别说卖东西,就是出门都难。
杨三没有法子,托了宋怀德讲情,最后谈好条件,在大世界请了一桌酒,赔了一千块钱,这件事总算是摆平了。
再说到这次的“扫黄打非”,上面搞这么大阵仗,杨千帆也觉得,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那么多人指认自己,这次进去了,怕是没个十年八年,是没办法出来的了!
可没想到,刚刚一个月,又安然走出了看守所。
看守所对面的梧桐树下,一位中年妇女在这里等了许久。这个人很有些奇怪,过往的行人路过,忍不住好奇,往往多瞅她几眼。她还以为这些男人对她还有兴趣,实际上,是人家看得出,这个女人,身体老了,可是装扮却很年轻。
身体老了,表现在皮肤松弛了,头发枯槁了,身体线条也变成纺锤了!
装扮年轻,就是仍然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细碎小红花的衣衫,时髦的上紧下松的喇叭裤,一双三寸高的高跟鞋。
这个妇女蹲久了,两条腿有些麻木,站起来活动腿脚,突然见到杨千帆出来,突然眼睛一亮,嘴角绽放出笑容,急匆匆迎上前来。
这个人,就是杨千帆的母亲潘景君。
她知道儿子今天出狱,今天特意来接儿子的。她有很多话想对儿子说。她想说,云锦厂招工,顾盼同意她上班了;她想说,千帆,别在外面打打杀杀的,好好过几天安稳日子,找个媳妇,生个娃儿,你养不活,妈妈有钱了,妈妈替你养娃儿!
杨千帆微笑着朝她走来,潘景君激动得热泪盈眶,她不记得杨千帆多长时间没有回去了,她不记得多长时间,杨千帆没有叫一声妈。她觉得,为了杨千帆的微笑,自己受多大得罪,造多大的孽,都是值得的!
看见杨千帆扔下手中的网兜,张开手臂,潘景君更加激动了,她也张开了双臂——
谁知道,在身形交错的时候,杨千帆越过了潘景君,与身后冲过来的的一帮年轻的男女拥抱在一起,眼角都没有看一看潘景君。
一帮人有说有笑的簇拥着杨千帆乘车离开,潘景君捡起杨千帆扔到地上的网兜和背包,拍了拍行李卷上的灰尘,黯然离开。
杜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杨千帆上了车。还没坐定,黄元进就说:“帆哥,黑皮趁你关在局子里,把我们碧溪河上的那条挖沙船给抢了!”
这条挖沙船原是“桥头帮”朱桥的,“桥头帮”被杨千帆灭了,挖沙船自然就成了杨千帆的产业。
杨千帆关在局子里,也想过破鼓众人捶,自己手下的产业,会有很多人觊觎。其中,黑皮下手的可能性最大。
“怎么回事?”
黄元进就跟杨千帆汇报,黑皮抢夺挖沙船的过程。
黑皮前段时间,突然就诸事不顺了。安惠各个部门频繁找黑皮麻烦,今天城管检查黑皮手下的几个门店乱搭乱建,明天说招牌位置不当,后天环卫局说卫生不达标
黑皮知道,自己设局,害人不成反害已,这是报复来了!
黑皮事后散布找到段画的消息,这个障眼法起了一些作用。那个人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本来想,趁着这段时间的缓冲,寻找段画的下落;或者,找到存储卡。可是,段画就好像突然从人间消失了一样!
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看来,这个障眼法还是被人看破了!
黑皮想,那个人现在可能还是在试探,逼一逼自己,看看自己有没有叫价的本钱。如果发现自己手上没有筹码,那个人估计还有更厉害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要是段画在自己手里,那个人怎么敢这么猖狂?黑皮内心那个恨呀!只差一步,就抓住段画了,结果,杨千帆出现了!
黑皮对付不了报复他的那个人,可是,他能对付杨千帆!
你杨千帆不是进了局子吗?现在,仙女巷的门店查封了,剩下的产业,也就是挖沙船还值点钱。老子让你出来,一个铜板都没有,没钱了,你杨千帆怎么养小弟?没有一帮小弟,看你拿什么跟老子斗!
杨千帆关进局子后不到十天,黑皮就带着一帮人连夜摸到船上,将船上的人全部控制住,把这条挖沙船夺了过来,黑皮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可是,黑皮没想到的是,杨千帆这么快就出来了!
杨千帆回来了,黄元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了:“帆哥,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天我们好憋屈呀!”
张大虎也喊道:“帆哥,今晚我们杀过去,灭了这小子!”
杜威责怪道:“大虎,你没见帆哥今天才从局子里出来,总得让帆哥休息几天吧?”
杨千帆用指头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低头不说话,突然眼睛一亮,说:“歇什么歇,今天晚上,把兄弟们都叫来,把阵仗搞大点,今天是老子的接风宴,也是咱们的誓师宴!”
黄元进大声叫好:“今晚有那帮龟儿子好看!”
“大虎,你带两个人去,到牛头山观察情况,摸清情况就回来告诉我。注意,不要靠的太近。”杨千帆说。
“好,我这就下去。”杜威一脚刹车,张大虎从车上下来,拦住后面的一辆桑塔纳:“李宏,董纯,跟我走!”
杨千帆来到桥头的汪伦居,包下了整个酒楼,大家觥筹交错,酒酣耳热的时候,张大虎回来了。
“帆哥,不好,黑皮那边接到消息了,大队人马增援来了!”
杨千帆从盘子中夹起一块鸡块,放到口里慢慢咀嚼,说:“来了多少?”
张大虎说:“船上有七八个人,下午来了十几个。”
“黑皮到了牛头山没有?”杨千帆问。
“没看见。”
杨千帆吐出嘴里的鸡骨头:“去,再去打探!”
“是,帆哥!”
张大虎转身要走,杨千帆叫住张大虎,对朱伟说:“找服务员要几个盒子来,把这里的菜,装几盒子带过去,酒就别喝了!”
张大虎感激地说:“谢帆哥!”
杨千帆大声喊道:“大家吃饱喝足了没有?”
楼上楼下爆喝一声:“听帆哥吩咐!”
“黑皮欺人太甚,把我们饭碗都端了,兄弟们,大家能忍吗?”
“不能!”
“抄家伙,出发!”
一辆小车前面带路,后面一辆大卡车跟随。
黄元进拉开卡车车门,准备上去,杨千帆喊住黄元进:“你们先去,我安排一下,随后就到。注意,别逼得太近,我不来,你们千万不要动手。听清楚没有?”
黄元进说:“知道了,帆哥放心!”
汽车轰鸣着开过安济桥头,一道车灯刺破黑暗,沿着碧溪河岸,朝着西北方向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