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会试的流程和乡试差不多,题目也差不多,批阅也差不多。
除非是第二场、第三场弄出什么忘记避讳、烧了考卷之类倒霉事,一般来说标准只是第一场的七道题。
钱渊瞄了眼周围的号房,基本上都是略略打扫了下卫生,就开始做题。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作息时间都差不多,起得很早,睡得也很早,但钱渊在这方面依旧保持前世的习惯,夜猫子。
四更天大约三点多钟就起床了,早就上眼皮打下眼皮了,钱渊将箱子往里面挪了挪,号板放在地上铺上被褥,又拎起铜壶,灌了个两个汤婆子塞进被褥。
“还真够短的。”钱渊发了句牢骚,躺下去双脚肯定得在外面,不得不又拿出备用的被褥铺在门口。
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钱渊舒舒服服躺进去,几乎是转瞬间就梦周公去了。
这一科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吴山,副手是礼部右侍郎李春芳,两人将手上事忙完后,一起下考场视察,到了黄字号考巷,一眼就看见门口的被褥。
吴山皱着眉头走过去,还没到近处,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打呼声,声音不小,还挺有节奏,隔壁号房的考生正在奋笔疾书,耳孔里塞着小布条……
李春芳饶有兴致的看着脚边的煤炉,关了三分之二的风门,几件衣衫叠起铺在铜壶上,昼寝就算了,居然还脱了衣服……
这时候打呼声突然停下,被窝里的考生翻了个身露出面孔,李春芳探头看了看,不禁笑着摇摇头,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在张居正的引见下见过钱渊一面。
出了黄字号考巷,吴山低声问:“子实识得此人?”
子实是李春芳的字,他是朝中出了名的滑不留手,谁都不得罪,谨慎的很,哪里肯承认,笑着摇头道:“只是看那炉子有趣,这一路巡视,见了好几处。”
“奇淫技巧。”吴山哼了声。
李春芳在后面不由得暗子撇嘴,这位礼部尚书说得好听点是眼睛不容沙子,说的难听那就是看谁都不顺眼,大骂严嵩,怼上徐阶,对李默也是不理不睬。
李春芳是历史上著名的“青词宰相”,名声不比袁炜好多少,他从一介翰林修撰最高升任内阁首辅,六次升迁没有经过一次庭推,全都是皇帝钦点,这种人自然是不入吴山眼中的。
一觉睡到自然醒,钱渊懒洋洋的坐起来,摸摸铺在铜壶上的衣服,恩,都是热的,换上衣服忙着将被褥叠起来,然后在门外监考兵丁古怪的眼神中……去洗脸刷牙。
“滋滋……”
油爆声在巷子里响起,惹得几个考生忍不住探头出来,只见钱渊右手中的锅铲挥舞如飞,左手中的小铁锅还时不时的颠一颠。
蛋炒饭这玩意一定要用隔夜米饭,不然口感太差,再加上一份葱爆羊肉,钱渊这边吃的眉飞色舞,对面号房的考生看的两眼发绿……好香啊!
吃完饭,把碗筷直接丢在门外,这次钱渊带了六七套碗筷进来,灌了个汤婆子,号板竖起来,把准备好的折叠小凳子掰开,泡上一杯茶,才打开考卷袋。
第一道四书题,“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这是出自《论语》,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意思是被任用就施展抱负,不被任用就藏身自好,只有我和你才能这样吧。
说的浅显点就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范围放的大一点就是,国家任用你,你就以自己的主场去推行自己的设想,如果国家不任用你,你就要将自己的主张收起来
这道题钱渊是做过的,而且陆树声送来的范文中也有。
在心里权衡了下,钱渊拿起鹅毛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圣人行藏之谊,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写完第一道四书题,钱渊换成五经题,他治《春秋》,在五经中算是比较难的。
明朝的会试主要看第一场,而第一场中主要是看四书题和五经题的第一道题,虽然后一种说法未必准确,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打了两份草稿,钱渊才停下笔,起来活动活动,这时候已经入夜了,外面的监考兵丁还在坚持,号房外挂着灯笼,巷子里一片安静,考生们都睡了。
琢磨了下,这时候炒菜……可能会引起众怒的,钱渊想想还是算了,只翻出一个铁盒放在煤炉上,里面是煮好的八宝粥,丢两个剥了壳的茶叶蛋进去,最后再点几滴香油。
热腾腾的八宝粥下肚,钱渊精神愈发好了,打草稿一直打到凌晨大约四点多钟才睡下,缩在被窝里,带上耳塞,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
这时候正是其他考生吃中饭的时辰,绝大部分人都是啃着馒头,最多加点咸菜,也有人是从钱家酒楼里买了点心熟食,正儿八经生火做饭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钱渊,照例洗脸刷牙后,想了想没炒菜,而是翻出个盒子,大块的面条夹杂着菜丢到铁锅里,改成小火,加点水,盖上盖子。
另一个是也治《春秋》恰好也在黄字号考巷的潘允端,这厮……连钱渊去上厕所路上看见了都不禁瞠目结舌。
号房门口的煤炉上的紫铜火锅正在沸腾,潘允端坐在箱子上,一手持筷,一手持碗,地上林林总总摆着各式菜,冻豆腐,羊羔肉片,大白菜,蛋饺,黑木耳……荤素搭配还挺均匀的呢。
钱渊探长脖子看了看,碗里红黑绿杂陈,红的是辣椒,绿的是葱花,黑的是随园才研制出来没多久的菌菇酱。
看到钱渊,潘允端还笑吟吟的左手招招,右手拿起漏勺在锅里捞出几个鹌鹑蛋来。
真该把这厮发配到臭号去!
不过钱渊很快就心平静气,就算二月份的北京温度够低,但考巷里到处都是炭盆,温度并不低,算算也就吃这一顿了,不然牛羊肉就得坏。
掀开盖子,把事先切好的蒜段丢下去,拿起筷子将面团抖散,钱渊坐在箱子上开始吃炒面,这炒面是钱铮从徽州带来的厨师做的。
徽州炒面和其他地方的炒面有很大的区别,先熬猪油,混入素油,盛起一半备用,剩下的另一半煸炒肉丝、香菇丁,再放入大白菜、豆芽、萝卜丝,将面条散在菜上,然后从锅沿加水,盖上铁盖。
两炷香后将面团翻面,等水干后,再将之前盛起的油加入盐、白糖洒在面上,最后再抖散面。
和其他地方的炒面不同,徽州炒面完全是蒸熟的,压根就不是炒的。
这种炒面因为油重,很摆得住,吃起来味道好,还顶饿,叔母给钱渊塞了三盒做好的炒面进来。
吃完炒面,把盒子一丢,钱渊洗洗手开始继续,昨晚已经打了四篇草稿了,还剩下三篇,没办法他没有一鼓作气的能力,只能先打好草稿,再慢慢的打磨。
睡到中午才起床,钱渊一直奋战到半夜三四点钟才睡觉,外面的兵丁已经双目无神……作息时间太乱了。
再起床又是中午,钱渊已经将三道四书,四道五经全都打好草稿,一边在心里琢磨怎么修改,一边开始烧饭,昨天炒面油太重,有点腻了,今天换个菜。
事先做好的笋烧肉,再炒个萝卜片,不过还没等钱渊开始吃,外面下雨了,而且雨势越来越大,小小的屋檐完全无法遮挡。
巷子里一片惊慌,考生们忙着找东西堵住门,将考卷小心的收起来,但伴随着狂风,不少号房里已经是一片潮湿,钱渊看见一个考生凄惨的嚎叫着冲出门,过道里几张考卷被风吹的飘飘扬扬,但很快落在潮湿的地上。
监考的兵丁立即将考生拉回来塞进号房里,他们可不管这些举人老爷能不能考得上进士,只知道不允许这些人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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