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典韦入瓮

典韦眉头紧皱,心下更是如同翻江倒海,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同行的文弱书生的姓氏是如何的尊贵。

刘节,中山靖王的子孙,只是隔了两百年,祖上又是个不被重视的庶出,期间还经历过王莽篡汉战乱,家里早就没了宗族延续,只知道是中山靖王的子孙。

刘氏子孙众多,很多都成了刘节这般低贱若草根之人,刘家与李家发生了争斗,就因为一时义气用事,为了刘家,典韦把那李永杀了,自己也不得不成了逃亡罪囚,还不得不护卫着刘节前往洛阳。

刘节是皇族,哪怕再如何落魄,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可不就是那“巍峨坚固”的城墙吗?自己还为这般“坚固城墙”杀人、一路保护,可不就成了那贴着城墙的牛皮了么?

典有卖之意,韦有低贱之意,偏偏自己就是替人卖命、护卫的低贱猎户,偏偏自己连个“字号”都无……

典韦心下翻江倒海,他又哪里能揣测得了老人心下心思,一旁的文弱书生又岂能是那巍峨坚固城墙?

犹豫良久,就在何辅揣测到了老人隐隐约约心意时,典韦走上前,郑重抱拳行李礼。

“典韦只是山里莽汉,还请先生教我。”

老人微微点头,又看向眉头微皱的何辅,脸上露出些淡淡笑意。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小痴可否明白?”

何辅挠了挠头,转头看向看过来的典韦。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意思是说天道本就不圆满,而那遁去的一……就是一线生机,也就是改天换命。”

老人微笑点头:“天命又当如何可改?真如那鬼神之言,改墓穴宅院之地?”

何辅招了招手,一旁护卫在旁的周嗣忠从怀里拿出个酒囊、两酒盏。接过酒囊后,一边为老人倒着酒水,一边苦笑。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哪里不足,补足哪里就是了,将军百战死,将军都如此,更何况保护将军身边的亲兵牙将?”

何辅转头看向身量魁梧典韦,笑道:“每个人都会生老病死,想要活的长久,最好的法子就是藏身在无人山林。”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若真想活的长久,就要学会躲起来,学会装孙子!当然了,看你的模样,那也不是装孙子的人!”

“不想装孙子,又不想埋没了先生嘴里的‘悍勇步将’,那就需要自个努力,努力避免成为毫无用处的护卫之人,避免成为贴在城墙上的牛皮!就要有封侯拜相志向!”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

若个书生万户侯?

何辅笑道:“莫要看小子年仅十二,传授你带兵之法还是可以的,若你愿意跟随小痴,十年之内,小痴允你一营之将。”

刘节、典韦全一脸无语看着笑意盈盈的何辅,而老人只是微笑不语。

何辅打架无数,又在老人身边习武多年,对自己的力量、技巧很是自信,见典韦一副见了鬼模样后,嘴角扯动了下。

“莫以为小痴只是年十二三少年郎,你就可以瞧不起人,若步战相搏,你不一定能打得过小子。”

“小痴叫何辅,南阳宛城人,现今是虎贲郎、太学生员、史侯伴读,家父是颍川太守何遂高,叔父是越骑营校尉何叔达,姑父是大汉天子,姑母是皇后,表弟是皇长子……”

“你明白小痴的意思吧?”

刘节、典韦神色狂变,再看大言不惭小儿,此时的他们又哪里还有之前的轻视?

何辅又说道:“先生言你天生忠义,店外尚有百骑,尚有三百随同仆人,你若愿意,你现在就是四百人统领,可以边跟随在小痴身边学习兵略,边带兵训练。”

“当然了,小痴能让你带百十骑,却不能给你朝廷名分,若你一定想要个名分……也不是不可以,小痴可以帮你买个五营郎……反正姑父现在也在贩卖五营郎。”

何辅低喃了句让人无语话语,又一脸正色看向典韦。

“买的毕竟是买的,假的真不了,功名利禄直中取,如此才是正途!”

“仅看你身量便知你的悍勇,整日与虎狼为伍,厮杀之术必不弱于他人,即便你不通排兵布阵,即便不能成为统兵数万大将,也定然是勇武悍卒!”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现今欠缺的不过是军阵之术,若能潜心学习,未必不能得个万户侯。”

何辅看向一脸郑重的典韦,又笑道:“你也不用太过紧张,若是愿意跟着小痴,先生有爱才之意,小痴自不会埋没了你,若是不愿,若有愿意肯传授你兵略战阵之术的,亦可自便。”

看着典韦犹豫不决,既不开口答应,也不断然拒绝的样子,何辅转头看向老人,见老人依然淡淡笑意……

“唉……”

“大汉朝立国四百年,世家名门无数,但你要知道,他们能成为世家名门的根本是什么,他们的祖辈创始者无不是战场功勋之人,你比小痴年长,兄长当知,世家豪门的统兵本领是不会轻易外传的,就算一些兵道大儒心胸宽阔,真正嫡传弟子又有哪一个不是世家名门之子?”

……

见他依然如故,何辅终于放弃了,摇头轻叹。

“罢了,你若真的不愿……”

就在何辅无奈,准备放弃时,典韦抱拳躬身。

“陈留典韦,见过主公!”

见他低头,何辅还不算什么,只是呆愣了下,老人却像是真的很开心,眉眼都弯了下来,见到老人如此何辅心下震惊,人也不由跟着上前拉住典韦。

“小痴自幼跟随先生学习兵道之术,学问上,小痴自觉胜于兄长一筹,然兄长比小痴年长,你我日后便以兄弟相称,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好了。”

“主公……”

“不错不错。”

典韦刚要犹豫开口,老人却微笑点头。

“典韦,你名字里有半途夭折之意,也正如小痴所言,上天不会把所有门窗全部关死了,总会给人一线生机的,但一线生机不是坐等上天恩泽,而是自己要努力争取。”

“命薄,易于事业未成而英年早逝,所以需要镇上一镇,小痴名辅,有佐之君王之意,故而字鼎臣,日后你就字‘鼎之’好了,乃九鼎之重可镇国之意。”

典韦不敢轻视腿脚不便的老人,一脸郑重抱拳。

“典韦谢过先生赐字!”

“嗯。”

老人微笑点头,看向有些尴尬不知所措的刘节。

“这位公子请了。”

“小痴年幼,话语没轻没重,若是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刘节忙抱拳还礼,苦笑道:“小生当不得先生一礼,何虎贲话语也……也不算错了,确实是小生……”

“呵呵……”

老人微笑打断刘节的话语,笑道:“公子莫要太过自惭,英雄不问出处,今日家境落魄,不代表未来不能成就一番事业,昔日太祖不也只是个亭长?”

若老人不提“亭长”两字,刘节或许还能激起斗志,可现在……一想到自身尊贵姓氏却贱如草芥,神情不知萧瑟了多少……

“唉……”

“小生刘节,字子植,乃中山靖王之后,能……能求得一日三餐之食就已是心满意足,又岂敢奢望其他?”

听到刘节开口“中山靖王后”时,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即又有些释然,中山靖王刘胜的儿子太多了,父生子、子生孙,两百年生养后,谁又能知道究竟生了多少,刘节是刘胜后人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

老人显然比何辅情商更高一些,听到刘节是刘胜后人,一番交谈、试探后,觉得此人只能算是中人之资,沉默少许……

“小痴,日后不可轻言妄语,更不可胡闹污及他人清名,也幸好刘公子肚量宽宏,不愿与你一般见识。”

何辅心下无奈,却又不敢稍有辩解,低头道:“先生教训的是,小痴日后必会谨言慎行,不敢再胡言乱语。”

老人微微点头,有些人就算资质差一些,也是可以培养,有些人,就算才智再好却不能与之相交,而刘节……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上眼。

但刘节有个“中山靖王”名头,这就有了意思,至少老人是这么认为的。

老人眼角余光扫了眼满是渴望的刘节,看着郁闷不已的何辅,笑道:“何遂高在颍川任太守,颍川自古好文法、善刑律,乃世之文风最盛之地,子植又是宗室亲王之后,若遂高可以推荐一二,当可入颍川书院以学。”

听了老人如此说,何辅心下无奈,但还是无奈点头。

“先生所言甚是,小痴亦愿助子植兄长一臂之力,一会就与阿父写封信件。”

听着师徒话语,刘节心下狂喜,很是抱拳与两人谢过,原本两张桌案小几也在何辅所说下成了一张,而原本畏惧不敢言的母女也得以上桌吃饭。

或许是何辅的开口,也或许他天生喜爱、愿意与娃娃相善,小女娃也坐在了他身边,气氛也不知缓和了多少。

老人喜静,外人当面时并不愿意多言,也只有何辅与刘节、典韦三人相互说着些乡间琐事,相互交谈中,何辅也知道了刘节与典韦相伴前往洛阳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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