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阳信县衙上一声轻响,堂下跪着的三人一阵畏惧颤抖,哪里还有之前的谩骂争吵?
“郑三、刘老汉、钱六,你们可愿和解?”
被堂上年轻周县令一通《大汉律》解释下,三人哪里还敢如之前的争吵谩骂,全叩头不已。
“县令大人仁慈,我等愿意和解!愿意和解!”
年轻县令被三人争吵的脑仁子疼,摆了摆手。
“既然若愿意和解,本官也不再治罪。”
“都退下吧。”
被年轻县令一通“下狱、流放”吓唬,三人哪里还敢多说一个不字,忙低头叩拜退下……
“带铁匠刘二、寡妇孙氏……”
年轻县令一手抚额,拿起一片竹简看了一眼,又随手将之扔下,很是头疼整日的鸡毛蒜皮小事。
见他有声无力样子,从事李宽不由低声轻笑。
“大哥,这个案子颇有意思……”
年轻县令一白眼,拿起桌案上的竹片,随意扔在李宽身上。
“有意思……”
“要不要本县令把孙寡妇许配给你,也让你天天偷看寡妇洗澡?”
“扑哧!”
李宽不由回头,恶狠狠指向没能忍住的衙役。
“严肃些!”
李宽刚将头颅转到年轻县令面前……
“扑哧!”
又一人没能憋住笑意……
李宽彻底放弃了,一脸无辜看着略带坏笑的年轻县令,若是何辅看到这一幕,同样也会哈哈大笑。
年轻县令不是别人,正是与何辅一同生活了五年的师弟,年岁最小却是“清平盛世”中老大的周万清。
周万清拿起一根竹片,随手敲了下李宽额头。
“还不赶紧唤人上堂,省的太守大人又说咱们兄弟虚应政务。”
李宽心下叹息,面上却很是不满。
“刘太守是看上了咱兄弟的盐巴,故意找茬。”
周万清眼中闪过一丝厉芒,面上依然是一副疏懒坏笑。
“所以啊……”
“咱们不能给刘太守借口。”
李宽神色郑重点头,抱拳后坐在一侧。
“带铁匠刘二、寡妇孙氏上堂!”
随着李宽高喝,一干衙役也全都正色站立,一通“威武”过后,矮瘦的铁匠刘二、寡妇孙氏也被带入衙内大堂。
两人一上来就吵的脸红脖子粗,周万清也没阻止两人争吵,直至两人不吵为止。
案子很简单,偷看不偷看不是重点,重点是孙寡妇带着个儿子生活困难,想寻个男人过日子,而铁匠刘二的妻子已经病逝两年……
“孙氏,你可愿意嫁给刘二?”
孙氏刚要开口……
“大人,俺不娶这泼妇!”
见刘二脸红脖子粗反对,周万清只是笑了笑,再次向孙氏开口。
“孙氏,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可愿嫁给刘二?可愿意将儿子改姓刘?可愿意本本分分孝敬刘二家中老母?”
在周万清问出这话语后,原本与泼妇没区别的孙氏,哪里还有之前丁点气势?
“全……全凭大……大人做主……”
周万清又看向刘二,叹气道:“男人就是活张脸皮,孙氏说你偷窥,而且还把你告到了大堂上,恼怒也在理,而且这名声一旦坏了,不仅让祖宗蒙羞,日后又如何还有生意上门?”
刘二忙抱拳道:“大人英明,这泼妇太过可恶,俺刘二绝不娶她!”
周万清又笑道:“刘二,你可有听过‘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话语?”
“……”
周万清起身来到呆愣的刘二身前,一一将两人拉扯起来,无奈叹息一声。
“孙氏已经把你告到了大堂上,即便本官打了孙氏板子,街坊邻居就认为你没有偷看人家洗澡了?”
“不会。”
“会有人说你贿赂本官,会有百姓说本官是狗官,说本官与你一同欺辱人家孤儿寡母。”
“大人,俺……俺冤啊……”
刘二哭丧着脸就要再次跪倒,周万清又将他拉扯起来。
“不娶她,无论本官如何断案,你都会背负一个偷看妇人洗澡污名。”
“父母被人指指点点,匠徒会离你而去,生意会一落千丈……”
“可若你娶了她呢?离开府衙时,当着百姓的面狠狠训斥她一顿,说些怜悯她们孤儿寡母,不与她诬陷自己一般见识什么的,外面看哈哈的百姓会如何看待你刘二?”
周万清伸着大拇指,笑道:“百姓只会称赞你够爷们!仁义!”
周万清又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当然了,为了表彰你的仁义,衙门内但凡需要购买些铁器的,都向你家购买,本官允许你家挂着‘阳信县衙专供’牌匾,有这牌匾,哪个还敢胡言乱语?”
刘二一听“阳信县衙专供”牌匾,老脸顿时红涨,刚要跪下,周万清又重重拍了他两下肩膀。
“本官允许你悬挂衙门的匾额,那是本官奖励你刘二的仁义,可若让本官听到你虐待、殴打孙氏母子,本官可不轻饶你!”
刘二忙跪倒在地,指天道:“俺刘二对天发誓,绝不做那猪狗之事!”
周万清微微点头,又看向孙氏,正色道:“本官知道你带着个孩子生活不易,所以本官也不再惩罚你,可若你嫁与刘二后再不守孝道,本官绝不轻饶!”
孙氏跪地眼泪长流不止……
“大人,民妇不敢……”
周万清将两人拉扯起来,又转身看向从事李宽,李宽无奈,只得从衣袖中拿出一串铜钱……
“拿着吧,算是衙门与你们的贺礼,回家好好过日子。”
“去吧。”
周万清将铜钱塞到孙氏手里,拉着两人走出衙门,当着几十个看哈哈百姓的面。
“回家吧。”
正待转身,看到人群中一人时,瞳目猛然一缩,面上却无任何异状,直至孙二狠狠训斥低头不语的孙氏走远,这才又扫了一眼人群中短衣汉子,转身走入衙门……
衙门就这么回事,若是贪婪、凶恶官吏,衙门前每日都是冷冷清清,与其把银钱送给无底洞的衙门,那还不如私下里解决了呢,可若是个清正官吏,那就大不同了,鸡皮蒜毛小事能生生把人折磨疯了。
正如兵法所言:爱民可烦。
一个接着一个小事放到案头,坐堂了一日的周万清也有了些疲惫不堪。
李宽跟在周万清身后,刚要转向后宅,周万清脚步一顿。
“大兄那里可是又有消息传来?”
李宽本想着与周万清说些今日的笑话,没想到他会突然说了这句话语,不由一愣。
“少主?”
李宽眉头微皱,又将声音放低了无数倍。
“大哥是说……幼军?”
周万清眉头微皱了下,又是一笑。
“你想回雒阳了?”
李宽苦笑一叹。
“若属下说不想,大哥也肯定是不信的。”
周万清不由微笑摇头。
“你若想去美稷,我可以与大兄说一说,可若想去幼军……你就莫要想了,内外廷是不会允许幼军这般存在的。”
李宽张了张嘴,又是一阵苦笑叹息。
“少主太过急躁了些,当缓缓图之才是……”
周万清一阵沉默……
“或许……”
“大兄也有难以言喻的苦衷吧……”
周万清摇了摇头,好像不愿意去想这般头疼事情。
“你准备下,入夜后我要去个地方。”
“人要稳妥些。”
李宽又是一愣,继而神色郑重起来,低身抱拳。
“大哥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周万清摆了摆手,一日的吵闹确实消耗了他太多精力。
“去吧。”
李宽转身走向前院准备,周万站在阁廊下,紧皱的眉头越隆越高……
“三叔……”
“你竟然还活着……”
入秋后,白昼的时辰会越来越短,县衙紧闭大门后,仅半个时辰,天色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街道也逐渐空无一人……
灯光如豆,不大屋舍中有三人,短衣汉子坐在房门处,正是在县衙一闪而现中年,另外两名素麻白衣书生盘膝坐在低矮木榻上,默默饮酒对弈,三人无一人开口。
“梆梆。”
房门轻响,原本坐在房门处的汉子猛然站起,对饮书生齐齐转头看向房门,其中一人微微点头,短衣汉子这才默默打开破旧房门。
周万清没有看向木榻上两名书生,而是死死盯着短衣汉子……
“三叔。”
“元儿的爹娘死了,因三叔,元儿的爹娘死了。”
短衣汉子一阵沉默……
“阉党残暴,诸公子……”
“本官姓周!”
周万清头也不回,双眼依然冰冷看着短衣汉子,看着曾经崇拜无比的三叔。
“唉……”
短衣汉子转身走向木榻,默默盘膝坐在两名书生身旁……
“哼!”
周万清冷哼大步走入,一甩衣袍盘膝坐在短衣汉子对面,依然不去看向一旁两人。
“南阳许攸许子远,何颙何伯求。”
短衣汉子手臂微抬,指了指周万清身边许攸,又反手指向身侧何顒,提着酒坛倒了碗酒水,猛然一口饮下。
“元儿……”
“你父母死于阉党之手,因何……因何拜入一阉党门下?”
“啪!”
周万清猛然扫掉小几上碗筷,又一把抓住面前汉子衣领,原本清秀的脸颊瞬间狰狞恐怖。
“阉党?”
“你也有资格置评先生——”
周万清一把将短衣汉子推倒在木榻,起身就要砍死眼前混蛋……
“诸公子……”
周万清猛然看向身侧许攸,阴冷的眸子瞬间堵住了素来善于言辞的南阳名士。
“哼!”
周万清猛然一撩袍坐下,冷冷看向几如农夫苦力的邋遢汉子。
“你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
“说——”
“砰!”
周万清大怒,短衣汉子沉默许久,苦笑一声。
“太傅死后,兄长、嫂嫂因三叔……”
“莫要提及爹爹、娘亲!”
……
“呵呵……”
“自太傅死后,三叔就一直居住在阳信乡野避祸,前些时候子远、伯求来寻三叔时,在城内见到了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