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伏缨滞涩的经脉已经通畅,完全不必再受这几人制约,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企图通过这几个人的言语中,能够得知他们的去向。
但这几名道士知道他们所作所为牵扯重大,又怎会在外人面前吐露真相?
伏缨顺着那名道士的话,假装有些不舍的看着银票,口中说道:“恐怕卢大人对于失窃了多少银票,自己也并不清楚,几位仙人,此刻小人身上连一星半点的银子都没有了,还望几位仙长眷顾,给小人一点盘缠。”
那名道士笑骂道:“你这小子真是贼心不死,用钱财换你一条狗命,已经让你得了便宜,你还不知足么?”他们得了便宜,反倒说伏缨得了便宜,世道上常有这种贼喊捉贼之事,原也不足为奇。
伏缨叹道:“虽然如此,可是在这灾荒之年,我身无分文,恐怕也是名不长久……”他并非真想要什么一点银子,这三千多两银票他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这点银子?他之所以这么计较,就是为了让几人相信他的身份的确是卢大人家的家丁,偿若表现得太过大方,反而令这些人疑心。
另一名道士说道:“孙师弟,看他这么可怜,就给他百十两银子便是,大不了到时候咱们就跟卢大人说,只得这么多,卢大人看在咱们修道之人的面子上,当也不会说什么。”
那姓孙的道士有些扣扣索索地说道:“姜师兄就是心慈,你也不想想那做官的人何等精明,少了百十两银子,他岂能发觉不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伏缨,口中说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救了你的性命,还要为你遮掩,唉,真是好人难当啊。”
看着伏缨不接银票,这位姓孙的道士笑道:“是我忘了给你解开穴道,我们是看你来路不明,所以有所防备,你千万别将我们看成杀人劫财的贼道士!”说着他顺手给伏缨被封的穴道点了几下。
伏缨的穴道本来就自己冲开了,这几下解穴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伏缨顺势起了身,急忙从孙道士手中将那张银票夺了过来,显得十分猴急,那姓孙的道士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几名道士也跟着微笑,这笑都是发自内心之笑,显然他们认定自己这一趟白得了这么多银钱,而这个财主却只得一百两银子,自然是心中喜悦,难以掩饰。
伏缨故意不去看甲板上那些神色木然,失去神志之人,更不会出言询问,现在他已经成功地跟这些上清观的道士一起乘船而去,而且释了他们的疑心,若是再惹得这些人对他的身份来历有所怀疑,只会横生枝节。
此事若关于别的,伏缨早就将这些人制住,加以严刑拷问,但事关数十人的去向,他丝毫不敢大意,万一这些人宁死不屈,不肯吐露真相,自己那就是弄巧成拙了,而且一旦打草惊蛇,那些人明明还活着,若是受了惊,为了掩盖证据,将这些人都宰了,再来个毁尸灭迹,到那时候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因此他宁可此时忍辱负重,等到了岸上再暗中对这几名道士追踪行迹便是。
那被称为姜师兄的道士显然是这几名道士中颇有人性的一位,他对伏缨道:“你上了岸后,就即刻离去,千万不要再回来了,就算我们将你偷来的银钱还给了那卢大人,可是他白白担心了这么长时间,又大费功夫来追捕你,你若是再回来,被他遇到的话,恐怕……”
伏缨心下冷笑,他焉能猜不到这些道士要私吞这三千多两银子?偿若他真是什么卢大人家看家护院之辈,听到这名道士的一番话,自然会心生感激,这名姓姜的道士这么说,一来是给他卖个好,二来也怕他回来后同卢大人质问起来,他们私吞银两的事便会因此败露。
那卢大人不过是伏缨捏造出来的人,至于九江府自然没有这么一位姓卢的又主理户部事务的官员,看来这姓姜的也并非真正的好心,多半有些笑面虎之类的性子,不过他主张给伏缨一百两银票,伏缨还是有些感激他的,他做出感激状,对这位姓姜的道士说道:“是是是,我此番离去后,打死我也不会再回来了,卢大人自然是恼我的,小人又能有几颗脑袋供他折腾?那自然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小人有了这一百两银子,找个偏僻的地方,开个饭馆,平平稳稳地终老就是了。”
姓孙的道士,也就是在伏缨身后点了他三处穴道的人,听到伏缨的话,暗中放松了下来,他的一举一动虽然轻微,可是却瞒不过伏缨,伏缨心中一凛,知道直到此刻此人才真正对自己放下心来,刚才他暗中说不定早定下了杀人灭口之心。
伏缨和这几人勾心斗角,都令对方以为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所谓有缘修得同船度,放在这几人身上,那真是讽刺至极了。
好在这些人最终相信了伏缨的一番胡说八道,伏缨也没有再横生枝节,一行人平平安安地来到潘阳湖对岸。
上岸前,几名道士又叮嘱了伏缨一番,让他速速远离,上了岸后,又先看着伏缨离去,这才动身将那些失了神志之人驱赶上岸,然后径向东南方向行去。
伏缨虽然当着这些人的面离开,可是当然没有走远,他远远地绕了一圈后,又折了回来,在暗处追随在这些人身后。
这些人所行之处,依旧是偏僻无人的荒山野岭,这么一来,反倒便宜了暗中追踪他们的伏缨,偿若这些道士循着官道大路行走,伏缨跟踪起来自然麻烦。
行到傍晚时,这些人在一处山林的避风处停下来歇息,伏缨也随之停下。
几名道士生了堆篝火,围坐在一起烧了水,又拿出干粮分食,同时口中大肆谈论今日遇到伏缨这个财主之事。
三千多两银子,被这六名道士瓜分,每人得了五百多两银子,自是人人兴奋,姓孙的道士还有些埋怨姓姜的道士:“若不是姜师兄滥充好人,咱们还能多得一百两银子。”
姓姜的道士解释道:“孙师弟就是目光短浅,这一百两银子你道是平白无故给他的么?偿若咱们不给他这点银钱,他少不了会将咱们的事说给别人听,此后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咱们给了他这一百两银子,他有了去处,心中感念咱们行善,便会闭口不言,正所谓花钱买个平安,咱们得到这些钱也踏实,何况一百两银子分到咱们六人头上,每人不过十多两银子,多着十多两银子不多,少这十多两银子不少,何苦留下这个隐患?”
姓孙的道士不以为然地说道:“所以我说姜师兄心善,咱们要他不乱说话,最安稳的办法就是杀了他灭口,不必你给他一百两银子稳妥?死人还能跟别人说是咱们拿了他的银子么?就算那卢大人派出来的人找到了他的尸体,也会认定他身怀巨资,路遇劫匪,被劫匪抢了钱财又谋害了性命,又怎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姓王的道士劝慰道:“谋财害命,毕竟不是我辈修行之人能做的事,姜师兄这么做,也并无什么不妥,毕竟咱们手上没有沾染鲜血,平白发了一笔财,还去理会什么?我说大家也别争吵了,咱们凭空得了个富贵,先想想怎么花才是。”
说到这里,几名道士又兴奋起来,纷纷打起了自己花天酒地的算盘。
伏缨在一旁听得甚是无趣,听到姓王的口口声声自称什么修行之人,心中不禁升起鄙夷之心,奶奶的,骗了老子的钱,还能厚着脸皮这么说,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这些人混吃混喝一通,然后各自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幕天席地地纷纷睡去,丢下那六名失去神志之人不离,伏缨这才发觉,这些人不吃不喝,而且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没见这些人坐下或者躺下休息,情景十分古怪,怪不得这些人会被称为活死人,这些人虽然活着,却和死人没有多少区别。
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不需要吃饭。
伏缨见这些道士沉沉睡去,也跟着睡去,只不过他睡得很浅,既为了防止自己熟睡后打鼾惊动了他们,又担心这些道士半夜忽然离去,一夜都似乎处在半梦半醒间。
凌晨时分,伏缨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他通过窥探,看到这些道士还在沉睡,并没有连夜离去,放下了心事,自己这一夜的休息完全谈不上踏实,为了保持精力,伏缨坐起身来,练了两大周天的一息功,又练了两大周天的百川功,直到东方大白,远处鸡鸣响起,他才收了功,此时的他精神充沛,连日的疲倦一扫而空。
直到此刻,这些道士才陆陆续续地起了身,他们匆匆吃了干粮,便准备上路。
上路之前,一名道士分别给这六人喂了一颗丹药,这可丹药究竟有什么古怪,伏缨不得而知,却由此直到,这些人不用吃饭不用喝水,每日服食丹药,便足以为生。
此后几日,这些道士依旧是沿着荒僻之地赶路,赶路的方向偏东少些,主要是偏南,遇到城镇,他们甚至夜行晓宿,以避开别人的注意,伏缨紧紧跟在后面,怕失去了这些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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