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几名道士如同湘西赶尸人一般,驱赶着这些活死人来到一座山头,眼看着夕阳西下,几名道士又找到了一片空地,升起火堆来,准备在此过夜。
经过这么多天,伏缨对这种情况早已视若寻常,看着这些人行进的方向,他首先推断这些人前行的方向是龙虎山,毕竟龙虎山乃是道家圣地,从汉朝开始,张道陵修道炼丹大成,被尊为张天师,并为其修建了天师府,此后张天师子嗣一直承袭着张天师的称号,在龙虎山上修行,炼丹当然也是其修行中重要的一个环节。
此时的张天师声望虽然不如以前,但祖上威名谁都不敢轻视,更将修道的张家和圣人孔丘并成为南张北孔,龙虎山也成为正一道天师派的祖庭,故而这六名道士偿若驱赶活死人去龙虎山,伏缨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
可是随着行程渐远,伏缨也觉得目的地不像是龙虎山,而是又偏东了些。
从龙虎山往东不远,便是另一处炼丹的圣地,三清山。
三清山虽然不如龙虎山张天师这么天下知名,但要是提到了晋代炼丹的始祖葛洪,那便是人尽皆知。
山因人而知名,龙虎山因张天师而名闻天下,三清山也是因为葛洪,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披上了一层道教的外衣,三清山又名少华山,只因山上玉华、玉虚和玉京三座山头,如同道家中的太清,上清和玉清三位真人打坐练道,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三清山之名。
三清山上有老子宫观,老子宫观被称为三清福地,就是建立在葛洪当年炼丹的地方,葛洪炼丹所用的那口井,至今千年,从无干涸之时,据说葛洪当年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炼丹,就是因为这口井于道家炼丹多有裨益之故。
事到如今,天下灾祸连绵,民不聊生,炼丹本就是吃饱喝足后,建立在生存上的更一进步的追求,如今饭都吃不饱,何谈修身养性地修行练道呢?所以三清山上道观香火已经衰弱。
通过这几日的暗中跟踪,伏缨已经看出这些人的目的多半就是三清山,这些人服食了丹药,徒行数百里地,,再到三清山干什么?难道说三清山上还有他们的同伙也练了什么丹药,还需要这些人继续服食?
伏缨思之不通,便想着继续追踪,看看他们最后再捣什么鬼。
是夜秋风贯体,寒月当空,这些道士都冻得瑟瑟发抖,夜里也是围着火堆入睡,但那六名活死人却似乎并不怕冷,依旧如同僵尸般直挺挺地站着。
半夜时分,就连伏缨都已经昏昏睡去,一阵嘈杂之声传来,伏缨首先被惊醒,他们所处之地乃是一座无名山丘的半山腰处,嘈杂之声乃是从山下随风传来,伏缨身在高出,向下一看,忍不住吃了一惊,原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这边行来,看火把数目,当有上百人之多。
伏缨一时也看不出这些人的来路,若是行军路过此处,不至于只有这么一点人,若是寻常商旅,即便是在灾年,也不会这么多人一同打着火把赶路,行商常有结伴同行之事,但夜半行路,都是尽量不惹人瞩目,如今这百十号人明目张胆地打着火把前行,看来不像是怕是之人。
更令伏缨惊疑不定的是,这些人径直向距离他不远处的那些道士行来。
难道这些人是和这些上清观的道士一伙的?
就在伏缨捉摸不定时,这些道士也被惊醒,他们看着山脚下冲他们而来的这上百人,姓孙的道士喊道:“不好,这些人似乎是冲着咱们来的,快走!”
姓姜的道士说道:“此刻再走,已经来不及啦,何况这些活死人赶路不快,迟早要被追上,还不如看看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那六名失去神志之人,伏缨推测他们是活死人,但从道士口中提到,这还是头一次,看来伏缨所料不错。
姓孙的道士有些惊惶地说道:“奶奶的,我就知道咱们得到这么多银票不会这么容易,这些人难道是九江府卢大人派来的人?”修道之人口出市井脏话,倒让伏缨听得一怔。
姓王的道士也骂了两句,然后说道:“走不了啦,难道那小子看出来咱们想要私吞银票,因此回去状告了咱们?”
其他道士也纷纷议论,有的道士提议他们不妨先将银票藏起来,这些人找到他们后,他们来个抵死不承认。
可是姓姜的道士却说道:“银票藏起来容易,但咱们运送活死人的事,就不免暴露了。”
开始时,伏缨也因为姓孙的道士推断这些人是由卢大人所派,可是他转念一想,这卢大人乃是自己杜撰出来的,既然根本就没有什么卢大人,又何谈是卢大人所派呢?
在伏缨的心中,他认定这些人可能是和三清山道观的道士有仇之人,又打探出道观的道士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他们提前收到消息,所以前来堵截。
也有可能是哪个失踪之人,家中十分有势力,所以派人追踪至此,可是这些道士行踪诡秘,自己即使暗中紧紧跟踪,尚怕失去了他们的行踪,这些人又怎能在这些道士离开庐山这么久,忽然赶上?
几个推测都并非足以自圆其说,伏缨心道,反正这些人转瞬即至,自己何用浪费精力思索,直接静观其变就是。
那六名道士经过商量,最后都决定先将银票找个不起眼的石缝中先藏起来,然后再随机应变。
伏缨怕这些人无意中发现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计划,便找了一棵浓密些的大树,纵身而上,藏身其中,虽然深秋树叶已经落了大半,但深夜中,若不仔细寻找,谁也看不出树上藏着人。
很快,这些打着火把的人就赶上了山,将六名道士和六名活死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等到这些人感到,伏缨才看出这些人并非一百多人,而是足足有三百多人,只因为并非人人都打着火把,所以从远处看来,才会觉得有多少火把就有多少人。
而这些人穿着大都有些破破烂烂的,躲在大树中的伏缨一见之下,心中不免有些惊喜,难道这些人都是丐帮弟子?那真是遇到熟人了,只不知他们是哪个分堂的,堂主又是谁。
在这三百多人里,为首的几个人中,一人见到这些道士,口中骂了一句:“他奶奶的,真是晦气,老子还以为是些有钱的主露宿山野,原来是几个牛鼻子臭道士!”
听到这个人的话,不但六名道士瞠目结舌不知所对,就连藏在不远处大树中的伏缨也感到愕然,听此人的口气,这帮人原来既非行军之人,也不是什么丐帮弟子,倒像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匪徒。
另一人说道:“我就说了,有钱之人谁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山上生火?你偏偏不信,让我们白跑一趟。”
一名身形瘦高之人说道:“寨主,你们看,那几人好像有些古怪。”
那被称为寨主之人,此时才见到那六名活死人,也露出惊异之色,他问其中一名道士:“臭道士,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他问的正是那武功不弱的孙道士,孙道士原本不知这些人的来路,感到对方人多势众,此刻既然明白了这些人人数虽多,却都是些乌合之众组成的匪徒,看不出他们懂不懂什么武功,哪里还会怕他们,他冷冷地说道:“我们都是修道之人,这些人也都是修道之士,山野相逢,还望诸位口中放尊敬些,若是得罪了真人,降下罪过,可就是我们不愿见到的。”
孙道士说话硬朗,而且语带威胁,那名被称为寨主的匪首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十分突兀,令周围的几人都感到错愕,接着寨主的笑声蓦然止歇,指着孙道士道:“他奶奶的,这小子多半得了失心疯,邱北,刘二郎,你们两人给我教训教训这臭道士,让他明明事理,其他人若是敢有帮他者,大伙儿也都不要客气,给我乱刀砍成肉泥!”
孙道士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反而对寨主说道:“你们仗势欺人,算什么好汉?贫道虽是修行之人,也知道绿林中盗亦有道的规矩……”
在孙道士说话间,邱北和刘二郎两人从人群中跃出,联手向孙道士攻去。
看到邱北和刘二郎这两名匪徒的身手,伏缨顿时感到这些人并非像孙道士,亦或者自己所认定的那样,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恰恰相反,这两人身手竟然相当不错。
孙道士之所以底气十足地不卖这群人的面子,就是抱着这些人不会什么武功,都是寻常匪徒,哪知道随随便便出来两个人,手底下竟这么硬朗,孙道士以一敌二,虽不至落败,可是打斗得也十分辛苦。
看得出那名寨主对于孙道士武功也感到有些惊异,显然双方都想不道对方手底下有几分功夫,但看得出寨主好整以暇,毕竟他们有三百多人。
而孙道士则暗地里叫苦不迭,他一边和这两人拼斗,一边思忖,偿若这三百人中,有三十人有这样的身手,那么今晚他们六人谁都走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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