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第一批水泥蜂窝煤炉正式下线,向道一个没留,让人全部拉去了太原。
就像水往低处流,多数流行事物的传播路径同样是自上而下。太原作为一省核心,天然的处在流行前沿,只要打开这里的市场,扩散到全省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跟着蜂窝煤炉一块运往太原的,还有捣蜂窝煤器,以及夹蜂窝煤的火钳。
这一整套,总价一两银子,也就是大多数人一个多月的工钱,毛利润率几乎有百分之五十。
考虑到其相对较高的价格,向道还给百业银行设计了一个煤炉分期贷款,买家只需要先付一半钱,就可以把炉子买回家,剩下的钱分十期偿还给银行,免利息!
于是,一个蜂窝煤炉,意外带动了向道手里的整个产业链。
水泥工坊制作炉子。
钢铁工坊生产炉子的铁质零件、捣蜂窝煤器,还有火钳。
煤矿生产蜂窝煤。
运输队负责运输。
最后由百业银行负责提供资金。
设想很美好,但真正实施起来依然需要精心策划营销。
太原城里,人流量最大的几条街道上,这几天突然出现了一些茶摊,旁边都挂着牌子:免费茶水!
鼓楼大街,百业银行的新伙计赵骏就是其中一员。他是太原本地人,上个月才刚刚入职。
对这份工作,他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工资挺高,活儿也不累。
这次向东家让他们一部分人转岗卖炉子,他咬咬牙还是决定报名,原因很简单,钱给的多啊!
只要卖出去一个炉子,他就能提二十文的利,这要是卖出去一百个,那就是他两个月的工钱!有钱就有动力,所以虽然摆摊很辛苦,但他还是格外卖力。
“都瞧瞧看看啦!免费茶水,不要钱的茶水!”
这年代的人还没经过资本毒打,一听说有免费的东西,立刻有人凑了过来。
“这茶不要钱?”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咽了口唾沫,问道。
“不要钱!”
“那,那给我来一碗!”
赵骏立刻拿勺子舀了一碗递过去。
汉子接过碗的同时,拳头也攥紧了,要是喝完对方敢要钱,他……他就跑。
他显然是渴坏了,一海碗的茶水,几个吞咽就见了底。
有些忐忑的把碗递回去,赵骏却没接,而是指着那烧茶的炉子道:“这位兄弟,你可曾见过这种炉子?”
汉子有些着急,连连摇头:“没见过。”
“这是我们东家做出来的新炉子!用着很省煤,三块就能烧一整天。”
说着,赵骏提起炉子上的茶壶,向围观的众人演示用火钳夹出燃烧的煤球,又换上新的。
“底下的烧完了,只需要这样拿出来,换上新的就成!方便极了。”
那汉子以为对方要让他买炉子,他哪买得起啊,连忙放下碗撒腿就跑。
“哎!你跑什么啊。”赵骏有些莫名其妙。
“这炉子多少钱?”
这时,一个大婶开口问道。
赵骏立刻来了精神,满脸堆笑道:“一两银子!加上这钳子,还送三个煤球。”
“有点贵啊!”
“不贵!您看我给您算算账啊,您家要是烧煤做饭烧水,那这炉子一个月少说能省二十文钱。一年那就是二百文,五年就等于白赚一个炉子啊!而且这比地锅方便多了,夏天烧茶做饭,冬天还能取暖。”
“你说的有理,……可还是贵,要是便宜点我就买了。”
“那先付一半钱行不?百业银行刚有的新业务,分期付款,银行先替您付钱,剩下的分成十个月还。这中间您要是用着不满意,还可以把炉子退回来。”
“哎?这个好。这分期付款上哪弄?”
“去百业银行办!”
送走了大婶,其他围观百姓也有些蠢蠢欲动。
“这炉子是谁家造的啊?”一个年轻女子问道。
“我们百业银行的东家,向东家,跟乔家堡乔家是亲戚。”
“透明玻璃好像也是他家的吧?”
“对,我们向东家精通西学,会造的东西多了!”
“炉子我也买一个!给你钱。”
“啊?哎哎,您稍等,我喊力工给您送府上去。”赵骏手忙脚乱的接过钱。
买完炉子,女子就在前头领着,俩力工抬着炉子跟在后边。
七拐八转,他们走了约摸一里多路,终于到地方了。
俩力工抬头一瞧,险些没吓坐地上。
这竟是巡抚衙门!
“愣着做什么?抬进去啊!”
“哎哎!”
俩力工低着头,战战兢兢的跨过抚衙的门槛,继续往里走。
没几步,迎面碰到一个身着白衫的青年。
“翠萍,抬的什么这是?”
“禀公子,这是个煤炉子,百业银行的向东家搞出来的新玩意儿,说是省煤的很,还方便。”
“百业银行的东家?搞出透明玻璃的那个?”
“是。”
“又是他……,先抬到后院,点着火,我一会儿要看。”
“是。”
青年想了想,又返折回去,穿过衙署,来到了后院书房外。
他站定,喊道:“父亲!孩儿有事要说。”
“进来!”
青年走进風雨文学里坐着一个正在看书的老人,他身着锦鸡纹饰官服,旁边还摆着一个红珊瑚顶戴。
此人正是去年刚上任的晋省巡抚,沈桂芬。
沈桂芬拿下眼前的老花眼镜,合上手里的书,感慨道:“季高(左宗棠)赠我的这本《海国图志》实乃一本奇书,读之让人大开眼界。文焘,你有空也应多读。”
“是。……父亲,我刚才看到翠萍买回来了一个煤炉子,据说很省煤……”
“买个炉子而已,你整天就关心这些吗?”
“不是!父亲,那炉子是乔家堡的那个向道造出来的。”
“哦?”
沈桂芬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眼镜,笑道:“来太原这一年多,我倒是屡次受益于他了。玻璃窗使我免受严寒,眼镜治我眼疾,银行付我利息。
呵,这是位西学大家啊!
听说他短短时间就积累了万贯家财,西学之威力可见一斑。我大清若是多些这样的人,何惧欧洲那些撮尔小国?”
“父亲,这样的人才,要不要招他过来?”
沈桂芬摇摇头,道:“官场凶险,西学又为许多人所不容,还是别让他趟这浑水了。……你有空去一趟乔家堡吧,看看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
……
ps:
沈桂芬,字经笙,又字小山,顺天府宛平县人也,祖籍江苏吴江。
道光二十七年,举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编修。继而累迁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
同治二年,出为山西巡抚,任内议整八旗生计,严禁罂粟之植。后以母忧去职。
同治六年,复起为礼部右侍郎,明年任军机大臣,始预枢务。同治八年,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累官至协办大学士、兵部尚书、太子太保。
桂芬为晚清洋务运动于中枢之要人,于天津教案、清军收复新疆之战及琉球事皆有大功。
卒后赠太子太傅,谥曰“文定”,祀贤良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