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祭酒冯道。
他曾经觉得自已是一个披着忠孝礼法皮的俑人。
外边是坚硬的泥土,而里面是中空的。
后来填充进去的,是百姓。
他也想过做王朝的忠臣,只是他追随的那些儿皇帝们...总会在最短的时间把自已玩死。
而且冯道从未主动背叛过自已追随的主君,除了被被郭威逼迫当带路党的那次。
以五代那个吊环境,冯道很不理解那些所谓的道德是为了什么。
对于生活在乱世的百姓而言,他们的核心利益是活下来。
他特别赞同曹孟德的那句话。
“临阵能致胜,不使将士枉死是德;治国能安民,不使百姓受冻馁之苦是德。”
而李承乾所做的,不过是造反而已,只要能够在皇宫内部完成权力更替,那便是大德。
因为相比较晋朝的八王之乱,玄武门之变的损害可太小了。
至于被波及至死的皇子有没有罪过....
难道横死的只有他们吗?
“千里饿殍行”里死的那些人都是有罪的吗?
那他们凭什么要死?
你可以提出一个可以完成的完美方案摆在李承乾面前,但是你不能做一个嘴上嚷嚷着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因为活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里面。
弱小,便是最大的罪过。
“这就是炼狱啊。”跟随在冯道身后的国子监学子以及那些滞留在长安等待放榜的士子看着通往承天门道路上那些遍地尸首和哀嚎的伤兵以后。
有些人发抖,而有些人在短暂的恐惧以后反而陷入了兴奋当中。
这不是乱世了,这是已经平定天下的贞观十年,大部分读书人都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这些都是张议潮率军和被传令前来增援的长安府兵交战留下的。
不过等到冯道他们来的时候,张议潮他们已经退守玄武门了,至于承天门...愿他平安。
“祭酒,朝廷真的不会对我们下手吗?”不知道自已这次投机是否正确的李义府看着那血腥的场面以后,牙龈都在发抖。
他本以为自已等人只是过来赚个名声,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看到这种场景,不由得让他想到去年冬天国子监门口的那场屠杀....
他虽然也在里面,但是那个时候他并无性命之忧啊!?
现在弄不好是真的会死的!
当朝皇帝可是说弄死你就弄死你,绝不会多说半句话。
“都到这里了?”冯道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朝前走着:“你觉得我们还有退路吗?”
“你走到一旁看看身后吧,只要你停下来了,就是死路一条。”
在这个学子队伍的后面,便是支援过来的长安府兵。
冯道此行的目的在造势以外,还有隔绝长安府兵尝试冲击承天门的打算。
要是这些长安府兵能够在承天门旁边将他们屠戮一空,那就更好了。
这些人的命,将化作李承乾登基最好的垫脚石。
也是泼在李二身上最大的污水。
终于到了地方,冯道看着紧闭的承天门大门并没有急着说些什么,而是先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冠。
等到冯道整理好后,才高声朗道:“臣,国子监祭酒冯道,携国子监诸位学子在承天门前恭敬叩拜!”
稍作停顿,冯道继续说道:“臣等心中惶惑不安,特来此询问陛下。
想我大唐盛世长安,本应是歌舞升平、安居乐业之所,何以今日竟会出现刀兵相向之景?
又因何缘故,致使诸位大臣皆被阻拦于宫门之外,不得入内面圣?
还有,太子殿下如今身在何处?
恳请陛下开恩明示,以解臣等心头之疑惑!”
趁着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大家都在寻思着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先将污水泼在李二身上再说。
反正只要泼上去了,李二就很难洗清了。
毕竟相比较李承乾软禁李二,大家更愿意相信是李二将李承乾软禁了。
因为前者有些太不现实了。
东宫哪里来的这势力软禁李二阿?真当张士贵带领的“羽林百骑”是吃素的?
而且玄武门这里并无攻城的痕迹,难不成太子殿下单枪匹马一个人杀进去将陛下挟持了?
那还是人吗?
“于侍郎,你身为兵部侍郎,对此有什么头绪吗?”
准备参加早朝的兵部同僚看着应该是东宫臣子的于谦问道。
“我不知道!”于谦冰冷冷的回道:“兵部并没有收到陛下调遣府兵的命令,我也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但是陛下和太子都不出面,我想...太极宫中一定发生了一些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而人群之首的房玄龄和魏征则是陷入了沉思。
这情况,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而跟在这些人身后准备从承天门进入太极宫外朝,然后再曲线增援的长安府兵统领人都麻了。
明明他们得到命令是进入太极宫支援“羽林百骑”的来着。
怎么搞的跟他们这些人才是造反的来着。
“你,过来。”房玄龄指着府兵统领说道:“你是受谁的命令过来的?”
“回左仆射,我们是受右光禄大夫(张士贵)的命令前来的。”统领回答道:“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兄弟与贼人交上手了。”
“因为贼子退入了玄武门,我们缺乏攻城武器,所以右光禄大夫的亲卫让我们先从承天门进入皇宫。”
“贼人是穿着什么制式的甲胄?”房玄龄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未曾见到。”统领回答道:“遭遇的兄弟说,贼子皆身披重甲,我们的武器破不了防,只能紧急从折冲府调了一批锤子过来。”
“是谁给你们的命令打开的折冲府武库?”房玄龄呵斥道:“张士贵他有这个权利吗?”
吱嘎。
“我没有这个权利。”袒右的张士贵从打开的承天门里面走出来了:“事后我会上折子请罪的。”
“只是现如今,还请诸位随我安坐吧?”
只不过因为张士贵的右手有明显的包扎痕迹,让那些没有经验的大臣没有察觉到张士贵是袒右了。
但是房玄龄看到这个,便知道太极宫里面发生了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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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
终闻海岳归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
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
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