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和一百二十六位战友一样,是不知此行的任务和内容的,但是长官竟在一个午夜告诉了我些许机密……”
“他说,上文是他的卫兵,凄惨的身死令他也很悲痛,他说,鲁明,我不瞒你,我们接到了川西群众的反应,在这片高原上,有这么一个山谷……”
“长官一字一句告诉我,这个常年严寒,阴风啸啸的地方,叫莫蜡山谷,莫蜡是当地山居民族的土话音译,翻成官话,就是吃人……”
“当地群众说,每隔几个月,这山里和山下周边,总要有个人意外惨死,死法跟上文一模一样,都是血肉干涸而死,山民以为是山神发怒,于是连年进奉山鸡山羊……”
“直到近来,一整个村庄二十六户七十三个村民中,二十二个女性一夜死亡,这才惊动了驻军,惊动了兵团指挥部,这才有了我们这支部队的仓促组建……”
1961年,3月4日,川西莫蜡山谷,春寒。
“今早有一个超过二百人的队伍到来,我哆嗦的心,有了些许的慰藉……”
“来的是,兵团的精锐部队侦察四连,护送着一批科考专家,医疗专家,还有当地的土著,我还看到了穿着工人衣服的群众,还看到了驮着铁锹钻土机的牦牛……”
“队伍有了短暂的欢庆,长官为了表示欢迎,杀了两只土羊……”
“战友们就着带来的青稞酒,吃了瘦羊肉,喝了苦羊汤,我却没有胃口……”
“我们的驻扎地,距离那个山口尚不足三里……”
“我不知道我在恐惧些什么,我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活着的东西……”
“我近来总是做梦,做噩梦,梦中有红色的翅膀跟白色的瞳仁,那瞳仁在笑,笑到我醒……”
“我再也不能安眠,想东想西,想想家乡的阿妈,想想往昔新兵的岁月,想想上文那两双陪葬的破鞋子,想想脚下的土地……”
“土地是我近来看的最多的地方,川西这里,高原上少有肥土,因为这里地势高,而下雨多,冲刷多了不该有多的存土……”
“脚下却是粘稠的红色的土,不仅肥沃,而且还很鲜活,像是活着的地面……”
“偶尔,我会在想,也许我日日梦到的那片红色,是我每日见到的这个土地,日有所思而夜所梦……”
1961年,3月7日,川西高原莫蜡山谷,春寒。
“难得的无风无雪天,却遇上了坏心事,给我体检的大夫说,我是患上了臆想症,我不太明白,旁边那个画鬼脸长辫子的老婆姨,却是说我被降了邪头……”
“我争辩说不可能,可是结果我却只能在这营地边缘关禁闭写日记……”
“门口把守的战友说,那个鬼脸长辫子的老婆姨,是个巫医土郎中……”
“我惊呆了,我们的信仰,怎么能允许我们相信那些不科学的东西?”
1961年,3月9日,川西高原莫蜡山谷,春寒。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部队在巫医的怂恿下,向那个不大的谷口发起了冲锋……”
“我被关在了营房的禁闭室内,亲眼看着战友们前赴后继而去……”
“他们还像先烈们那样,以军号为令,前赴后继,带着慑人的气势……”
“随着冲锋的嘶吼越响,我心底的恐惧越甚……”
“我看着,瞧着,眼泪不知怎的就落了……”
“就在我饿的即将阖眼之际,远处却最终寂静了……二三百人的动静都渐渐湮灭了……”
“天地间好像就剩我自己的时候,我听到了若隐若现的笑,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月下一闪而逝,我心底的鼓点越敲越响……”
“我……我实在……”
字迹在这里乱掉了,字里行间溢出的作乱情绪,简直是表露无疑。
“我对不起部队,我没有勇气冲出去……”
1961年,3月11日,川西,春寒。
“是被冷风吹醒的,我朦胧终于看清了那片地方,散乱的帐篷、烧焦的战友……”
“人间地狱一般……”
“我们怎么会来到这么个地方,又无故献上了年轻的生命……”
“我出不去,什么也干不了……”
“我,我该如何……”
“残存的剩饭早已吃干净,屋檐上化开的雪水也救不了我的渴,只有手里这支钢笔,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国家,阿妈,还有家乡,我好像啊,不行了……”
“愧对先烈,无能不能推开这铁门……”
“写不动了……”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明空却无法从这二十几页日记中脱离出来。
作为一个从来不惧死,不怕死,无视死的人,却从这字里行间,清晰的感受到了那个人的绝望悲伤。
陈明空 自己呼吸也随之而窒了一般。
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故事的源头了。
一个士兵,追随着部队的脚步,进入了一片坐落在无人之地的山中,是为了解决山民的投诉。
山中有吃人的东西,最终线索指向了那个山谷。
陈明空眯了眯眼,“吃人?哼,吸人吧!”
他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那个因吴家事件而知道的学生,最后以全身血肉干涸的惨死之相,结束了生命。
这与自己看到的这本日记所说,不是非常一致吗?
只不过……
1961年,五十多年前吗?
也就是说,这个吃人的家伙,已经出现了五十多年?
那么,为何……导览上标注的“事件起源”时间为1904年呢?
这之间的五十几年,又跟这个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陈明空摇摇头,把日记合上。
一低头,意外的看到,在书架放日记的这一层的底板边上,有一个阴刻的银色字迹“七十年代”。
“嗬,”陈明空咧咧嘴,“怎么刻的这么不明显啊,差点就看不到……”
1961年,可不就是七十年代嘛!
那这么说……
陈明空的视线朝左边的书架一看,毫无意外的看到了六十年代的字样。
在朝前一个书架看去,五十年代。
陈明空脚步不停,最终停留在了阴刻有“世纪初”字样的书架前。
这具书架上,并不像其他书架那样,放满了书籍和档案袋。
这个书架上,只有寥寥两三个东西……
一个署名为《血族的研究》的档案袋、“清末怪谈杂考节选”薄薄的六张纸。
还有一张照片。
看到这张照片,陈明空的目光顿时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