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明按照政委指示的路径,在城里转了几条街道后,终于来到了阅马场边的一个商铺林立的街道。姜大明沿着街道边走边数,果然,第十五家的黑色招牌上写“房县黄酒馆”几个鎏金大字。
第一次到城里执行这种秘密任务,路本来就不熟悉,还要像演戏一样的,搞得姜大明觉得比在山林里奔袭一百里地还要累。
看见了眼前的目的地,姜大明虽说心里顿时有一种如释重担的喜悦,但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身上还穿着日本浪人的衣服呢,只好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
姜大明一边欣赏着这个两层的木板楼,一边借机偷偷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和过往的人群。过往的人群没有什么异样,地形却不是很好,直通通的一条长街,又长又窄,木楼砖楼差不多都是两三层高,一旦情况不妙,很不好撤退。姜大明心里有些纳闷,不是听说那些搞地下工作的人,都很擅长选择进退都便利的地方安身吗,他们怎么选择了这么个地方。
姜大明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慢慢凑近黄酒馆门口,一手把这腰中的东洋刀,一手扶着杉木门框,鼻子一吸一吸的,似乎闻到了一种莫名的香味。
姜大明走进店里,伙计忙迎面伺候着:“客官,您里面请。”
姜大明用日语说:“这是香味什么?”
伙计听着有些愣住了,眼珠一转,说:“哦,皇军啊,您想吃点什么,到柜上去看,看中了点啥,就指指,哎,指指。”
姜大明学着伙计的样子,对着柜台指了指,又指了指,然后张嘴大笑着,假装着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我会说华夏话。”
伙计听姜大明说出了华夏话,先是“哦”了一声,然后马上用背上的白毛巾给桌子边的板凳擀了擀灰,弯腰伸手说:“皇军您先请坐,想吃点什么,您说,我立马给您端上来。”
姜大明故意装作瞧新鲜的样子,坐在板凳上扭着身子东看看,西瞅瞅,其实是在观察店里的其他人。姜大明见也没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就对又用蹩脚的华夏话对伙计说:“我在书上看过,爆炒羊头脸,有吗?”
伙计一听,回头瞧了一眼掌柜的,掌柜的把眼镜往下压低了一点,露出眼白看了一眼姜大明,对伙计点了点头。伙计马上对姜大明说:“哦,爆炒羊头脸,有的,当然有的,这是小店的特色菜啊,皇军的眼光啊,大大的好,大大的好!”伙计边说边对姜大明伸起大拇指。
姜大明想了想,又说:“嗯,要加大葱、生姜、山西老陈醋……”
伙计听到这里,马上抢话道:“要不要加蒜瓣、香油?”
姜大明一拍伙计的肩膀,连声赞赏道:“哦,对对,要加蒜瓣、香油,还要撒点花椒、红辣椒,最好再来一碗牛骨头羊杂碎汤……”
伙计听到这又抢话说:“锅灰馍俩,黄瓜段仨?”
姜大明对着伙计竖起大拇指说:“哟西,缸漂黄酒四碗,鸡蛋煎饼一盘。”
伙计听到这里,马上伸手往楼梯口做了个请的姿势,说:“客官,你请楼上雅座入座。”
在伙计的指引下,姜大明来到二楼,进了一个雅座单间。
不一会儿,掌柜的上来了,伸手握着姜大明的手说:“同志,辛苦了,鄙人小店掌柜丁尚志,也是这个地下交通站的负责人,这位伙计是交通员蔡德贵。”
姜大明忙自我介绍道:“姜大明,五师二团特战队队长,二位仁兄好。”
蔡德贵上前跟姜大明握手,问道:“其他人呢?”
“在外面,发暗号吧,他们会陆陆续续地进来的。”姜大明说。
“好嘞,我下去迎迎。”蔡德贵说完走到窗口,把一盆青秀的云竹放在了窗台上,就下楼去了。
丁尚志边给姜大明泡茶,边和姜大明聊了些关于武汉的话题。
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其他六个队员都来到了雅座。丁尚志走到屏风后面,摘下一幅王羲之的《兰亭序》书法匾,墙上露出了一个内橱,内橱里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柱大香,旁边立着两根大蜡。丁尚志双手抱着香炉往右转了半圈,又往左转了半圈,左手的木板墙咯吱一声打开了,一个勉强能容纳八九个人的小暗室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众人跟着丁尚志走进了暗室,关上了暗门。
丁尚志先是给大家介绍了暗室的另外一个出口,出口是一个向下的台阶,沿着台阶就可以下到阅马场边的下水道里,小水道臭是臭点,但紧急时,是可以派上大用场的。
丁尚志又给大家介绍了王秘书的情况,根据内线送出来的情报,目前王秘书的文件还没有被日军特高课发现,王秘书也仍然是可靠的。
姜大明听了丁尚志的介绍,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来了,一来王秘书是可靠的,要做的就是如何营救,完全不必要考虑如何向自己的战友开枪的问题;二来黄酒馆的地形虽是简单了些,但有了这些应急设施,在这里多住几日也是放心的,把兄弟们带出来了,既要完成好任务,又得把兄弟完好的带回去啊。
“丁同志,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让蔡同志给我的弟兄们准备点饭,吃饱后,你派个人带我去监狱实地察看一下,回来后,晚上我们再好好合计一下。”在雪地里徒步走了一百多里地,现在又是下午两点多了,姜大明觉得肚子里在咕咕叫了,自己的弟兄们当然也都是饥肠辘辘了。
丁尚志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你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同志们还饿着肚子呢,我这就去安排些吃的,到我这地来了,酒肉管够,哈哈,你们歇着,我去去就来。”
姜大明微笑着对丁尚志说:“见笑了,我的弟兄都年轻,贪吃着呢。”
丁尚志摆着手往外走着,又回头说:“一家人,没什么见笑的,吃饱喝足了,好揍死那狗日的小鬼子。”说完开门出去了。
才一泡尿功夫,丁尚志和另外一个伙计端了一咕堆吃喝的进来了。嚯,好家伙,一大盆羊杂碎汤,一大盆牛骨头汤,汤里都撒上了嫩白嫩白青绿青绿的大葱段。还有一大盆白面馍馍,一瓷碗的蒜瓣,外加一木桶缸漂黄酒,那酒啊,暗黄暗黄的,粘稠粘稠的,香甜香甜的,看着诱人,喝着宜人。兄弟们长期在山沟沟里摸爬滚打的,哪见过着阵势,何况又都是肚子里早就在唱大戏了,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一个个的卷起袖子就跟这些好吃好喝的干上了。
姜大明一伸手,指着酒桶说;“一人最多一碗,没商量!”几个兄弟没一个人吱声的,只听见啃着馍馍喝着杂碎汤骨头汤的嘴巴“吧唧吧唧”地响,用一个词来形容就再恰当不过了,那就是“狼吞虎咽”。
十几分钟,也就十几分钟,面前的一咕堆好吃好喝的就不见了,连个馍馍都没有剩下的,连木盆里的汤都没底了,哈哈哈,再瞧这几个年轻的弟兄,刚才还一个个冻得瑟瑟的,转眼就个个额头冒青烟了。姜大明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心想,男人嘛,就要这个劲儿,才够味,够味了才能好生地削那些王八蛋罗圈腿的小鬼子龟孙子小岛上野生的矮墩墩的小咯咯蛋子。
邓鸣鹤吃饱了,打了个饱嗝,斜眼看了一眼酒桶,抓起一个碗就到酒桶里去舀。姜大明伸手拦着,说:“就一碗!”
邓鸣鹤舀了一碗,喝了一口,边品着,边歪着头对姜大明说:“一碗就一碗,暖暖身子,咱不馋。”其他的弟兄见状,也都抓起碗舀酒喝去了。姜大明抬脚轻轻踹了一下铁蛋的屁股,说:“吃红薯长大的那个小子,就不知道给队长舀一碗?”
唐四见机忙抢着给队长舀了一碗,送到队长面前,说:“队长,您是队长,可以喝两碗的。”
姜大明接过酒碗,喝了一口,吧唧吧唧了下嘴巴,伸手把唐四的帽子往下一拉,说:“你个小蛋子,吃莲藕长大的吧,鬼心眼多,谁不知道啊。”
吃饱了,喝足了,缸漂黄酒也品尝了,嘴巴也吧唧了,姜大明还给每人派了支东洋烟,大家边抽烟边小声说笑着。
烟抽完后,姜大明带着慕容河,在一个伙计的指引下,来到了日军监狱外面,实地察看鬼子的防御情况。
姜大明见距离监狱两百多米的地方,有一个二十多米高的钟楼,就和慕容河悄悄登到了钟楼顶上。站在钟楼顶上,用狙击镜能清清楚楚地观察到监狱大院里里外外的日军防御。
监狱面向正面的街道只有一个大门,大门高大宽厚的铁门,铁门平常都是紧闭的,铁门外有六七个鬼子,一挺歪把子。铁门左右的墙头上,各有一个瞭望楼,楼上各有两个鬼子,一挺歪把子。西边的瞭望楼上还有一个探照灯。院内有巡逻队不时巡逻。监房的入口处有铁栅栏的门,门外东西相距一百多米处,各有两个瞭望楼,楼上也是各有两个鬼子,一挺歪把子,东边的瞭望楼上还有一个探照灯。至于监房里面,就看不见了。
姜大明看着鬼子的这些防御,心里正在琢磨着。慕容河从姜大明手中把狙击镜拿过去,认真观察着。
姜大明琢磨着琢磨着,忽然心中有了主意,正想带着慕容河下楼。
“队长,你看!”慕容河突然指着监房的屋顶上说。
姜大明拿过狙击镜,往监房屋顶上细细一看,猴精猴精的鬼子,竟然在屋顶的通风窗口架了一挺歪把子。姜大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用狙击镜看了看四周的高楼和街道,然后带着慕容河下了钟楼。
下了钟楼后,姜大明又和慕容河在四周的街道和小巷子里穿了穿,大致计划好了撤退路线,这才回到了黄酒馆。
回到黄酒馆后,姜大明又和老丁,以及特战队的队员们,一起在姜大明手绘的一张草图上,仔细地研究了营救进出监狱和撤退的路线。
整个营救计划总体上来说还比较周密,鬼子军服、鬼子用的武器,伪造的军官证和提审犯人的文书,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缺两辆鬼子经常用地侉子摩托,不过,老丁早已安排手下的伙计侦察好了,只是夺取侉子摩托的时机还没到,就一直没动手。
午夜时分,姜大明带着唐四、邓鸣鹤等几个人,在蔡德贵引领下,来到首义街转角处,等候日军巡逻小队的出现。
已经开始融化,可到了午夜,天气依旧十分寒冷,一些残留在路边的小雨已经冻结。窝在墙角的姜大明觉得自己的脸绷得紧紧的,手也有些僵了。唐四一边轻轻地搓着手,一边往手上哈气,在昏黄的路灯光的照明下,唐四哈出的气白腾腾的,却感觉不到一点的暖意。邓鸣鹤怀里抱着冷冰冰的大刀,蹲在墙根,像个木头人似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思。
就快要到冬天,就在眼前不远处等候着,可街上却是那么的冷清死寂,连一个拿着酒瓶东倒西歪的醉鬼都见不到。往日里大武汉的那种夜夜笙歌的景象,而今早已不知道去向了。姜大明忽然想起“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的诗句来,不远处就是暗流涌动奔流了上下五千年的滚滚长江,眼前就是国将亡,家将破的颓败时势,所幸没有听见《**花》之类的靡靡之音,看来,国仍在,家可兴。
正当姜大明面对着冰冷沉寂的街道浮想联翩时,前面侦察的常超向唐四打了手势,唐四又对着姜大明打出了手语。一共两辆摩托车,六个日本兵。看来老丁的情报的确很准确,这定是鬼子夜间的例行巡逻。
姜大明双手左右一指,几个人迅速就位了。
“嘟嘟嘟”声音由远而近,沉寂的夜色中,昏黄的路灯光下,两辆侉子摩托车向姜大明他们开过来,第一辆摩托车上,一个鬼子兵在驾驶摩托车,一个鬼子兵被着上好了刺刀的38大盖坐在摩托车后座上,一个鬼子军曹坐在摩托车车斗里,车斗上架着一挺歪把子机枪。后面那辆摩托车除了车斗里坐的是个鬼子兵,拿的是38大盖外,其他的都跟前面的一样。
姜大明从转角处露出了半个脑袋,细细观察了日军巡逻小队的人员和武器配备,的确跟老丁事先描述的一模一样,这样就完全可以按事先安排的方式夺取侉子摩托车了。
就在第一辆摩托车马上就到了转角处时,姜大明朝躲在路边的树上的唐四轻轻一招手,唐四把竹笛一端放进嘴里,另一端对准驾驶第一辆摩托车的鬼子兵,鼓足了气,吹,那鬼子兵伸手摸了摸脖子,头一歪,就倒在了地上,摩托车“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另外两个鬼子被摩托车撞墙的强烈的震动搞懵了,还没回过神来,之间姜大明摸出两把飞刀,“唰唰”两声,飞刀扎中了两个鬼子的喉咙,两个鬼子双手捂着喉咙,声都没吭,就挂了。
后面那辆摩托车的鬼子见前面的车撞了,又看见车上的两个士兵被杀,立即挺下摩托车,端起枪来准备向前面开枪。可唐四的第二根竹笛毒针已经飞向了前面的那个鬼子,那个鬼子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可还没摸着,枪就掉地上了,人也直挺挺的倒在了冰冷的街道上。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