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坐着一位戴眼镜的男同志,一看见他,就打趣道:“小高是来发喜糖的?”
“喜糖肯定是有的,改日我专程给你送来。我刚从县城回来,买了些吃食,您也尝尝。”高飞笑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说,“今天我是想要两张纸写个报告。”
边区的办公用纸奇缺,平日里大家都是省着用。
那位同志笑了:“哟,我今天这还有口福了。”说着打开旁边的木柜,从里面的一个纸袋里抽出两张纸递给他。
他道了声谢,然后从办公室缓步出来,小心翼翼地把那两张纸折好,揣进外套的口袋里,这才向杨家小院走去。
进了院门,高飞发现杨红叶不在家,晓光也没回来。
问了正在打扫院子的杨妈妈,才知道俩人出去了。
“不过到饭点了,应该快回来了。”杨妈妈说罢,放下笤帚,转身进灶间去准备晚饭。
高飞进了窑洞,把三弦在墙上挂好后,过去坐到炕上,拉过小方桌,取出那两张纸,又掏出一支钢笔,开始写信。
刚写下“尊敬的边保部领导”这几个字,他就暗笑自己傻,随即把钢笔旋上笔帽,插回口袋里,下炕去把折起的纸夹进墙边小桌上的一本书里。
接着,他的视线被墙上贴的宣传画吸引了:对呀,旧的年画!背面是白色的,用来写匿名信再合适不过了,而且家家都有这种画。
刚打定主意,就看到杨红叶拉着晓光进了院子。
杨红叶是个漂亮女孩。她有着一张圆圆的脸庞,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地像两把小扇子,每次开怀大笑,还会露出一颗调皮的小虎牙,点缀着那张本就生动的脸,更增添了几分稚气和活力。
六岁的晓光进门见到高飞,叫了一声叔叔,转头便去找杨妈妈,说要洗手。
杨红叶问:“三弦修好了吗?”
高飞摇头:“挨个店铺都问过了,就是没有找到一家卖弦的。国民党的封锁手段在这上头可是下足了力气。”
“别担心,近期有同志去西安办事的话,我们托他带根弦回来。”
杨红叶说完,转身也去了灶间。
晓光洗完手回到窑洞,见高飞在看墙上的地图,便问:“叔叔,西安在哪里?”
高飞摸了摸晓光的脑袋,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转脸笑着对晓光说:“喏,西安在这里。”
晓光踮着两只小脚丫努力地去看地图,无奈个头太小根本看不到。高飞见状,弯腰一把抱起了晓光,又指着地图说:“这个地方就是西安。”
“我要去西安。”晓光仰着稚嫩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说。
正说着,杨红叶从外面进来,笑问:“你去西安干嘛?”
“找弟弟。”晓光说,“你说弟弟在西安。”
杨红叶走近了,温和地看着晓光:“今天怎么想起弟弟了?”
“叔叔在看地图,我也看地图,然后就想起弟弟了。”
听了这话,高飞不由得鼻子一阵发酸,道:“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去西安找弟弟。”
杨红叶看了高飞一眼,伸手抚向晓光的背,岔开话题:“去灶间看看我们今晚吃什么。”
晓光这才从高飞怀里溜下来,蹦蹦跳跳地出了窑洞。
一提起晨光,高飞就心里难受。
这俩孩子虽是孪生兄弟,却分隔两地。高飞和杨红叶带着晓光在延安;而晨光则在西安,由国民党军统西安站的机要秘书曹茜茹抚养着。
每每想到他们小小年纪就要承受骨肉分离之痛,高飞和杨红叶就会不由自主想要落泪。
高飞尤其心疼:“这俩孩子太苦了,要是哪天去了西安,我就找曹茜茹要回晨光。”
“你又开始犯艮了。”杨红叶笑起来,“要是曹茜茹有心,早就托人把晨光送到延安来了,哪还用得着你去要。”
高飞点头:“你说的对。只是看着他们这样分离,太折磨人了。”
“是啊,也不知道晨光现在怎么样了。”
“快要过年了,咱们不说这些。”高飞反过来安慰杨红叶,“吃过晚饭,我还要到城里办点事情。”
不待杨红叶发问,高飞又说:“让人从西安给我们搞点吃的。”
“延安被封锁了,哪儿还能捎东西进来?”
高飞“嘿嘿”笑了两声:“我会想办法的,过年总得给孩子找点可口的。”
杨红叶还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杨妈妈说开饭的声音。
饭桌上,高飞心不在焉。他记挂着老万那条线上的几个人,怕生变故,便就着几口菜,快速扒完碗里的饭,起身说了声“有事出去趟”,出门往城里走。
走到半道,他掏出老万的那个本子,再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决定先去距离最近的一间当铺找一个姓潘的人。
心里有事,脚程就快,不多时,便到了。
高飞上去敲了敲紧闭的当铺大门,听到传来个男人的声音:“找谁啊?”
“老万让我来的。”隔着门,高飞笃定地回答。
停了一会儿,门被打开,里面伸出一颗脑袋左右瞧了瞧,见到只有高飞一个人,脸上显出几分诧异的神色,随即用身体挡着门。
“我找潘先生。”
“我就是。”那人似乎并没有让高飞进去的意思,狐疑地问,“老万呢?”
“老万有点事儿去了外地,他要我来找你。”
听他这么说,那人侧了身体,把他让进了铺子里。他后脚刚过门槛,门立马就被关上了。
高飞虚起眼睛看了眼潘,似不经意地问:“就你一个人?”
“晚上都是我自己,店员不住这里。”潘说着往里走了几步。
高飞接着问:“你的任务完成得怎样?”
潘垂眼摇了摇头,又抬眼问高飞:“你怎么样?”
高飞又虚起眼睛,借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线打量潘:“我和你们的任务不一样。不过听老万说策反了公学的罗祖云,这人有价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