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太子带着出宫,整个皇族,也只有十三公主有此荣幸了。
这话问的很是谨慎,侍夏知晓他的难处,作为太子殿下的左右手,东宫的一等大太监,他的本分就是为太子分忧。
忧她之所忧,做她之不能做。
是以,他比任何人都需要确定太子的喜恶,唯有这样,才能确使不做多余之事。
见他过分仔细小心,一脸凝重,侍夏倒也不嘲笑他,闻言微微一想,提点道:
“很简单,殿下一向恩怨分明,而十三公主曾为殿下的东南之行奉出一份微薄之力,她自是会对十三公主与旁人不同,以后若是十三公主受难,殿下不方便出面,你尽可暗中相助,事后殿下定会赏赐于你。”
侍夏的声音很轻。
这几月间她奉命留守东宫,皇宫内的风吹草动瞒不住她的耳朵,还是她查出十三公主拿出所有积蓄请赵家大姑娘带去东南之地相助殿下的消息。
此消息,也是她回禀给殿下的。
殿下虽什么都没说,可在她说起此事时却笑了,作为东宫太子肚里的蛔虫,侍夏自认为已经理解戚长容的意思。
不就是想要照顾十三公主和琴妃娘娘嘛?只是因为自身的身份而不好随意插手过多,所以只能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没关系,反正东宫所有人都是殿下的手和眼睛,凡是都以她的意愿为准。
这件事,他们会做的很好的。
姬方豁然开朗,叠声向侍夏道谢:“多谢小夫人指点,奴铭记于心。”
侍夏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不甚在意。
马车缓慢的向前行驶,车轮的咕噜声淹没在人群的鼎沸声中,一路行来,马车里,戚自若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戚长容嘴角含笑,在她说累的时候时不时应上一句,耐心的听着,将之当成了空闲时间的消遣。
上京的繁华在于闹市,在于酒楼曲馆,极少有人注意到这辆普通的马车。
最后,马车停在了赵府门前。
戚自若掀开车帘探头出去望了一眼,在看见赵府的牌匾时,不由回身疑惑的看向戚长容。
“太子哥哥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孤还有正事要办,不能陪你一道去诗会露脸。想到你一向与赵姑娘交好,而赵姑娘腹有诗书,定能陪你一同在诗会上大方异彩,便将你带来了。”
戚长容嘴边笑意不减,伸手揉了揉戚自若的头,语气不容置喙:“十三听话。”
还不太习惯与自家的兄长有此等亲密的举动,戚自若心下微颤,不自在地往外挪动了一下。
听出戚长容话中的不容拒绝,她几乎是想也未想的点头:“太子哥哥且去吧,有赵姐姐陪我就好了。”
作为皇室的公主,戚自若虽不时常出宫,也未曾与外界的人有多余的接触,但奈何宫里的人大多嘴碎,有些事她根本不用去查,只需在宫里的各处走上一遍,就能知晓大概。
关于赵月秋因经商抛头露面而被大多数贵女孤立一事,她其实很早前就知晓了,只是苦于无可奈何。
有心想出手想帮,却又不知该做什么,只能急的像在热锅上的蚂蚁,暗中打听消息。
越听,越着急,越无计可施。
她虽是公主,但偏偏就是一个不太受宠的工作,身份尴尬,若不是被寄养在琴妃膝下,又有戚长容这么一个名义上的哥哥,或许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鸡角旮瘩了。
数年来的小心谨慎练就了戚自若日渐敏锐的心思,她敏感的察觉到太子哥哥对她所有的纵容和宠溺都是有前提条件的。
就如此时,太子哥哥提出让她给赵月秋撑场子的要求,让所有人知道赵月秋深得皇室公主的喜爱,从而让告诫嘲讽她的人,使之心下有所忌惮,再也不敢肆意妄为。
戚自若微微的有点失落,眼中的光芒也暗淡下去。
看来,从一开始,太子哥哥就不是真心想带她出宫参加诗会的。
可是,就算明知太子哥哥别有目的,此刻她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她心里清楚,若是自己一直懂事下去,太子哥哥便愿意一直照拂着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妹妹。
但她若恃宠而骄不识好歹,或许下一刻便会被打入无边地狱,永远不得翻身。
戚自若幸运的,准确揣摩了戚长容的心思。
于是,做出了让人满意的选择。
见她比想象中的还要乖巧听话,戚长容嘴角一勾,缓缓的收回手,从角落中小柜子里拿出两个首饰盒。
戚长容将两个盒子打开,一支是镶嵌着粉色宝石的步摇,另一支是镶嵌着蓝色宝石的步摇。
除颜色以外,款式大小一模一样,其贵重程度皆非凡品。
戚长容指着蓝宝石步摇道:“这是送给赵姑娘,她若是问起,你不可说是孤给的,只管说是你机缘巧合瞧见的,觉得好看,就买下用来当做她的生辰礼。”
至于粉色步摇,很明显是送给戚自若的。
与她今日一身衣裳正好相配。
戚自若眼皮颤动了两下,犹犹豫豫的问道:“太子哥哥为何不亲自送给赵姐姐?”
“孤送难免会让人误会。”戚长容语声很平淡,甚是有些凉薄无情:“她既不可能成为孤的太子妃,何必平白惹人非议?”
听闻此话,戚自若心底一凉,宛若行过无人的万里冰山,寂寥而又荒谬。
马车还是走了,一声令下,里面的人没有任何迟疑。
独留戚自若怀抱两个首饰盒,站在秋风中愣愣的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神态间略显萧索。
直到马车在眼帘中消失,戚自若轻轻的叹了口气,情绪低落的刚一转身,正好对上急忙出府相迎的赵月秋。
待看见府外只有戚自若一人,赵月秋眼底一暗,唇角却挂上温柔的笑容,叫人看不出异常。
“听府中下人禀报十三公主来了,有失远迎。”
摒弃阴暗的低落,戚自若打起精神,不愿继续纠结,便也跟着笑了笑:“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
“十三公主来做什么?”
“再过不久就是你的及笄礼了,我怕到时候无法出宫恭贺,便先将贺礼带来,你瞧瞧喜欢哪个颜色,我们一人一支。”
说着,戚自若献宝似的将两个盒子打开,视线落到镶嵌着蓝宝石的步摇,眼神闪烁着道:“我觉得这支很适合你,你觉得呢?”
眼底微微一黯,赵月秋伸手将之接过,随后抿唇一笑道:“公主的眼光极好,我很喜欢,多谢公主。”
戚自若松了口气,先前她还害怕赵月秋不喜欢这个颜色。
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说笑间,两人各自将东西递给身旁的人。
“听说今日有场诗会,我特意来约见姐姐,不知姐姐可否愿意随我一道去?”
赵月秋平静的摇了摇头:“我并未收到请帖,还是不要去了。”
自从她掌家经商的消息传出去以后,除几个至交好友,诸多官家小姐都尽量避着她,无形的将她孤立了起来。
赵月秋自然知道今日会有诗会,只是没有人通知她,
不过,她是识趣之人,既然人家不希望她去,她也便不去碍人眼了。
戚自若想到戚长容临行前的嘱咐,眨了眨眼,难掩俏皮:“我也没收到帖子,不过,我若是去了,他们难道还敢赶我走?”
“……”
依她的身份,当然没人敢。
再不受宠的公主,落到民间,那也是只惹不起的金凤凰。
“既然不敢,那咱们还顾虑什么,总归吃亏的不会是我们。”
戚自若笑眯眯的,赵月秋拿她没办法,只好应下。
另外一边,越过人声鼎沸的闹市,马车驶出皇城,顺着宫道来到郊外。
郊外设有皇家猎场,场中树木郁郁葱葱,参天树木林立其中,茂密的树叶在日光下映出一片阴影,极是清凉。
马车停在一处极为简陋的院子外,停稳后,侍夏从车里跳了下来。
她伸手,扶戚长容下来。
就在这时,姬方提着食盒走来,垂首,恭恭敬敬的递给戚长容:“殿下,这是您要的东西。”
戚长容拍了拍侍夏的手背,从容接过,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没孤的吩咐不得过来。”
几人面面相觑,虽有些不太放心,可谁也不敢违背东宫太子的话,是以,他们心中无奈,但也只好依言退下。
等人都走完了以后,戚长容手提食盒,推开紧闭院门走了进去。
她迈步越过干草堆,瞧见了不远方的马厩,马厩被整理的很干净,啃着干草的马儿尾巴正欢快地甩来甩去。
看起来颇为悠闲。
与马厩相比,院中的泥地却晓得过于坑坑洼洼。
待戚长容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过去后,她昂贵的靴子上已染上了不少泥土。
然她面上没有半分恼怒的神色,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衣摆,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茅草屋面前。
很短的一段距离,戚长容额上却冒出了汗。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大声朝茅草屋里喊了一句。
“前辈!晚辈戚长容前来拜访,还请现身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