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一刺激,胸腔中立时哽了一口气,指着某个恨不得挖地洞把自己藏进去的官员大骂:“王哲彦,你退什么退?”
莫名其妙被点了名的王哲彦缩了缩脖子。
见他如此做派,晋安皇沉了脸:“把头抬起来,看地板做什么?难道是朕面容不堪,令你不敢直视?”
听到此话,王哲彦立即抬起头,冷汗涔涔的望着大发邪火的晋安皇,赔笑道:“陛下言重,微臣只是在想,其实君大将军说的很有道理,那陈皇在位不过一年,却大肆增加赋税,荒淫之名连微臣都略有耳闻,委实无道。”
此话一出,叶卿沉吟一番,也道:“听说,几个月前,陈国西南部有天灾降临,陈皇却任其发展,不曾出手干预,导致数万百姓丧命,数十万百姓民不聊生。”
有两个人大着胆子在前面带头,其余人也自然而然的开始仔细思索起了这个问题。
有几人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晋安皇的神情,见他眉宇轻轻蹙着,却并未出声反驳君大将军之前所言,他们便心中有数了。
看来,陛下是看中了陈国这一块肥肉啊。
只是,想将这块肥肉咬下,只怕比吞并凉国更为艰难。
等他们的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许久,在上首端坐着的晋安皇才道:“若是要对陈国用兵,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
虽早已料到陛下野心极大,可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主动揭露开来,实在是太过坦然。
这时,思索良久的户部尚书裴济道:“眼下国库较为充盈,又有凉国旧物支撑,若是要战,也并于不可。”
兵部尚书:“此言有理,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兵部必当竭尽全力配合。”
杨一殊与赵理对视一眼,纷纷觉得此事可为,心中稍稍一犹豫,很快做出决定,逐一拱手言明。
“可行。”
“可行。”
……
待他们一字说完,晋安皇才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轻轻往下一压,示意安静。
很快,殿中杂乱的声音尽数消失,纷纷恭敬的垂听圣令。
见状,晋安皇忽而又问道:“你们可知,对于此事,太子是什么态度?”
太子,一个彻底让人不敢小觑,又不敢轻易招惹的对象。
在场几位官员颇觉得脸疼。
想当初太子意图收复草原时,他们其中就有人持反对态度,认为此事太过兴师动众,又充满了诸多的意外因素,并与之站在了对立面。
可谁曾知晓,最后太子当真成功了。
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便瓦解了蛮夷各族,成功的一统草原各部,让草原俯首称臣。
这等战绩,无异于是十分惊人的。
所以当话题突然牵扯到东宫太子身上时,官员们的态度都不由得更为谨慎。
实在是在这人身上栽跟头的次数太多,容不得他们不三思而后行。
在众人沉默时,反倒王哲彦低低的嘟囔了一句:“太子许是乐见其成吧,说不定这件事情还是太子殿下捣鼓出来的,太子能是什么态度,当然是举双手赞成啊!”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以至于只有站在最前方的三人勉强听见。
其中,以习武之人君琛听得最为明白。
听到这话,君琛眸含诧异的多打量了王哲彦两眼。
不论在何时何地,平时这位礼部尚书可谓是安静如鸡,是实打实的中立派,绝不偏向任何一方。
但现在……整个朝中似乎也只有这个人,较为了解戚长容的本性。
远远的,晋安皇见王哲彦的嘴似乎动了动,低喃着他听不到的话。
“王卿,你有何想说的,尽管直言。”
听闻此话,王哲彦立即来了精神,在晋安皇目光灼灼之下,也不敢再当缩头乌龟,神情激动的拱手扬声而道:
“太子殿下智勇双全,是当今世上最有远见之人,以微臣拙见,或许就是太子殿下先行察觉陈国的纰漏,就此提出起兵一事。”
王哲彦确实很激动,后背隐隐渗出冷汗。
当着帝王的面狠拍东宫太子的马屁,或许是他这一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事。
他在赌。
赌帝王的态度。
所幸,他赌赢了。
话音落地,就听得晋安皇畅快的笑了起来,一边抚着胡须,一边赞赏的看着王哲彦:“王卿很有眼光,此事最先确实是由太子提出来,朕思之着实可行,才唤众卿前来商议。”
见晋安皇面上隐隐露出得意之色,恨不得当众炫耀自己教导出来的孩子有多出色,众位大臣面部肌肉略有松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默了下去。
对于晋安皇的心态,他们自是明白。
如果他们能教导出太子这般的好男儿,他们也必当在亲朋好友面前多加炫耀。
只可惜,人生百年,只出了一个长容太子。
晋安皇沉吟半响,终是道:“既然可行,朕便立即下旨,只不过,众卿以为,何人可担当此次发兵主将?”
听闻此话,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君琛身上。
这一次没有人犹豫,杨一殊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语气激昂的道:“君将军为将十年,未吃一败仗,臣以为,应让君将军任攻打陈国的主帅!”
虽担心唯一的侄子,可赵理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在正事上未与杨一殊抬杠:“由大将军出面,或能省许多事,也能令陈国意识到咱们晋国的态度。”
叶泉扬声附和:“君将军乃是最佳人选。”
“臣等认为君将军用兵如神,再无比君将军更合适的了。”
一旦派出君琛,便代表不胜不归。
若有神挡,杀神。
若有佛挡,杀神。
人声鼎沸中,君琛并不作声。
他本就生于战场,上战场打仗与他而言如同家常便饭。
若出战是为戚长容解忧,他自是愿意。
御书房中,所有人的选择都是君琛,他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此时,唯有戚长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下一秒,她起身,如青竹般的修长身形异是清冷,令大臣们瞬间闭上了嘴。
即便此时她什么都没说,可她稍稍的皱了皱眉头,就是对他们最大的震慑。
君琛看向戚长容,不明白她为何会在此时站出来。
同样的,晋安皇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等着她开口。
他了解太子。
这人很固执,她若是真的为君琛打算,就不会愿意他站的太高。
站的越高,就越受人瞩目,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将他拉下来。
等摔下来时,其中的苦楚,或会有千万般难言。
所以,如果想要长长久久,她就会为他寻一挡箭牌。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晋安皇的猜测。
戚长容垂眸,向龙椅上的晋安皇行礼,顿也不顿的道:“儿臣以为,若是要对陈国用兵,任命军中主将,有比君将军更好的人选。”
话音落地,震得所有人的心肝都不由得颤了颤。
君琛微眯了眯眼,仿佛能看透上首背对着他的人在想什么。
良久,他垂首粲然一笑。
或许这一次,他真的猜到了她的打算。
相比众人的惊诧,晋安皇却并不意外,顺着她的话问道:“哦?太子以为,朝中还有何人更为合适?”
“正五品游骑将军。”
闻言,晋安皇先想了想此人是谁,却半响没能想出来。
朝中能顶事的大将着实不多,可五品小将却着实不少。
见状,元夷连忙俯在耳旁提醒:“游骑将军名唤迟安,曾与殿下一同侵入草原腹地,游骑之号,便是上一次陛下对迟安的封赏。”
能将草原攻下,自然要论功行赏。
戚长容与君琛早已站到了巅峰,所谓的封赏不过走个形式,自然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可迟安不同,迟安原本不过是军中小小的校尉,经过此一战,终是打响了名声,一跃为正五品将军,开始在朝中崭露锋芒。
晋安皇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戚长容不紧不慢的道:“儿臣曾与游骑将军共事,游骑将军经验虽不敌君将军,倒也是个少有的用兵奇才,时常取得出其不意的胜利,儿臣认为,他能暂任军中主将。”
诸臣议论纷纷。
在纷杂的议论声中,戚长容巍然不动,站如青松,仍旧微弓着身,不卑不亢的等候上首之人的决定。
两人陷入对峙之中。
最终,晋安皇率先移开视线,只是摆了摆手,不答应也不拒绝,挥退了诸臣:“此事容后再议,你们且先退下,不过,主将虽暂定,但出兵一事乃板上钉钉,六部尽快拟出个章程,从军资到随军人数都不可缺少,以三日为期,送于朕过目。”
话落,诸人心神一震,行礼过后鱼贯而出。
不知为何,君琛战在原地原动未动,仿佛没有听到晋安皇的话似的。
待其余人都离开后,一君一臣极有默契,互相无视了对方的存在。
这时,晋安皇才看向戚长容,眼中一片浓雾,眉宇间看不出喜怒。
御书房内气氛渐为凝重。
良久,晋安皇沉声,意有所指的道:“太子,人一旦有了弱点,便不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