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隐痛

她之所以不怕,是因为她早已将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哪怕到了地底下,也能坦然的面对两位逝去的主子,甚至将后半生的经历像说笑话一样说给她们听。

可旁人不同。

她知晓,在殿下的眼中,自己或早已成了殿下不可或缺的亲人。

目睹亲人的死亡,谁真能无动于衷?

没错,太子殿下的心思是很重,甚至重到了让人听之胆寒的地步。

可殿下不是冷血之人。

殿下只是将所有的难过都隐藏了起来,给自己铸就了一副盔甲。

心重之人……易自伤。

而太子殿下……是个好孩子。

回到寝宫,戚长容依旧未曾从此事中回过神来,她目睹了孙氏的虚弱,也明白太医院院正的意思。

她清楚的知道,一个从小陪伴自己的人,只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她无法阻止,更阻止不了。

死亡在逼近孙氏。

戚长容眉宇轻轻皱着,忽而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六神无主。

她没能迷茫多久,这时,姬方匆匆的从外而来,奉上一封信,小心翼翼的回禀:“殿下,从陈国来的急报。”

戚长容凝眸,于书案后将信拆开。

落款是容穆,她天队中的一员大将,曾派遣他负责陈国之事。

——事成,陈乱,忠王薨。

除了信纸之外,心中还有一张图纸。

待展开一看,戚长容蓦然站了起来,眼中的痛意早已消失……或被隐藏起来,神情间是掩不住的激动。

居然是陈国的兵力布防图!

忠王就是陈三思。

几个月前,她同样收到了一封来自容穆的信,知晓了陈三思身中剧毒,时日无多,有半年之命期。

如今半年已过,加上这封信在路途中所需要的时间,那陈三思中毒之后,竟是连半年都没活过去。

见戚长容忽然站起,姬方被吓了一跳:“殿下,这是怎么了?”

片刻后,戚长容深深的吸了口气:“孤要去见父皇。”

说完这句话后,戚长容片刻也不耽搁,绕过书案而行。

姬方不明所以,但也猜到肯定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连忙迈着小碎步跟上。

步撵速度极快,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了御书房。

看了一眼站在殿中央的东宫太子,晋安皇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难得放下属于帝王的威严,心平气和地与她道:“太子,你想要的,朕已经成全你了,还想要如何?”

他以为,戚长容又是因君琛一事而来。

此话刚落,戚长容直接打断了上首之人:“父皇,儿臣并不是为此前来。”

听到这话,晋安皇在心底松了口气,语气重回寡淡:“哦?那太子是为何事前来?”

“还请父皇先过目此物。”

说罢,戚长容将手中的信件以及布防图一同交给元夷。

后者连忙接过,双手交给晋安皇。

晋安皇略挑了挑眉,先拿起信件瞧了瞧。

简短的书信令他眼中渐有异色,再一看另一样东西居然是陈国的兵力布防图后,眼中的异色更甚。

他看着戚长容,看着自己的女儿,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般。

良久,晋安皇缓缓而道:“太子,你很出乎朕的意料。”

倘若这布防图是真的,那这事会有多可怕?

要知道,一国的兵力布防图,一向是国家最高机密,唯有身处于权力中心的那几人才有幸能观之。

可太子却拿到手了。

可想而知,太子做了什么——她渗透到了陈国的权利顶峰。

这是一种比蒋伯文更深的渗透。

至少蒋伯文努力几十年,哪怕坐上了太师的位置,都从未瞧过晋国兵力布防图一眼。

戚长容垂眸,仿佛听不出晋安皇话语中的深意,只淡淡的道:“陈皇不仁,陈国已乱,陈国百姓深受其害,眼下来是最好的出兵时机,以奉上天之旨意,平贼帝,救百姓为名义对陈国起兵,父皇以为如何?”

“好借口。”晋安皇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他只是有些好奇:“太子是从何时开始筹谋此事的?难道是从暗中放陈国三皇子离开时?”

放陈三思回国,让陈三思意识到此时的陈国早已不是他熟悉的国家,而是一处人间地狱,且不是他能与之对抗的庞然大物,而后借此,挑起陈国的内乱。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然而对于晋安皇的猜测,戚长容则是沉吟一番:“此事说来话长,而就眼下而言,儿臣所做之事或许并不重要,若父皇有意,负责潜入陈国的乃是天队容穆,他是父皇一手提拔之人,待容穆回国,父皇可召见于他。”

“太子说的不错。”

晋安皇虽好奇,但也并未到必须要知晓的地步。

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后,晋安皇不再多问,转而吩咐元夷道:“召三公九卿,六部尚书,觐见。”

对一国用兵,就不是一件易事,需得经过层层商议协作,才可奉之行动。

晋安皇召见之令一出,整座上京城轰然而动。

除了朝会以外,陛下已经很久没有于朝会之外召见如此多的朝中重臣了。

得令之后,朝臣不敢怠慢,刚回家不久的他们连忙换上朝服,乘坐马车及及的驶向皇城。

宣旨之人手持皇令,街道行人纷纷退避两旁,十多驾马车,数匹骏马驶入宽阔之道,纵马疾驰,惊起一片尘土。

身后的百姓惶然不安。

“皇宫里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们为何如此着急?”

“好久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了,赵丞相、杨太傅,君将军……”

“每日的朝会,也没有这么着急啊。”

无人可解答百姓们的疑惑,就连突然被召进皇宫的三公九卿六部尚书也很茫然。

叶泉本亲自于陈讳府邸缉拿罪人,不然得到皇令,只好将此事交给刑部其余人,自己翻身上马,勒紧缰绳中途离开。

身后陈家哀呼,不入他耳。

十八人终是在皇城二道门处相遇。

无人敢中途耽搁,纷纷疾步往皇宫内行去。

待他们逐一入了御书房,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见他们迟迟而来,坐于龙椅上的晋安皇拧紧了眉头:“不过短短一段路,为何如此慢?”

年纪最大的宗正苦着脸,捏了一把胡须叹息道:“还请陛下怜惜老臣这一把老骨头,得陛下召见之令,老臣可是半点也没敢耽搁。”

“罢了。”

话落,晋安皇又意味深长的道:“既然明白自己是一身老骨头,总要尽快将后辈培养出来,若有合适的就带到朕的面前,朕心仁慈,必会怀痛放卿辞官回老家,届时也好让你回府颐养天年。”

此话一出,宗正嘴皮子颤了颤,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窘迫道:“多谢陛下关心,老臣虽是一把老骨头,可也还能得几年用,动的了、动的了。”

就算他动不了,可一旦接到了晋安皇的命令,即便是爬也要爬进皇城。

否则又是一罪。

经过这么一遭,御书房的大臣们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步了宗正的后尘。

要知道,当陛下嘴毒起来时,差不多能让他们立即毒发身亡了。

晋安皇‘嗯’了一声,眸光缓缓地从君琛身上划过,见他老老实实的穿着朝府,并未闹出幺蛾子,眉宇才渐渐舒展开来。

“此次召你们入宫,是有要事商议。”

十数人面面相觑,最后由赵理出面问询:“陛下请言。”

蓦然被打断的晋安皇看了一眼赵理,眼皮也没动一下:“你若不开口,朕已经言了。”

“……”

闻言。赵理脚步一顿,意识到事情不会简单,默默的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见此一幕,众人对他投以怜悯的眼神。

杨一殊心底颇为惴惴不安。

明明朝会时,陛下心情还算不错,怎么才过了两个时辰,就变得这般阴晴不定?

瞧这模样,该不会是谁站出去谁挨骂吧?

无视大臣们不安的眼神,晋安皇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润了嗓子后,这才问道:“对于陈国,你们有何看法?”

莫名其妙的问题被砸了出来,毫无准备下被砸了个正常,让人有些头晕眼花。

一时间,御书房内很是安静。

他们都在斟酌该如何回话,而且还要回的漂亮,这样一来,或许才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挨骂。

君琛掀开眼眸,看了看坐在天子下首的戚长容。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溅出一阵火花。

而后,戚长容漫不经心的收回眼神,藏在长袖中的手指紧闭成掌,且轻轻划过空气。

霎时,君琛明白了。

于是,众目睽睽下,他站了出去。

见到意料之外的人站了出来,晋安皇不动声色的看了戚长容一眼,后者正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君卿有何看法?”

君琛直言不讳:“陈皇不仁,该杀。”

掷地有声,杀气腾腾的话在御书房中回响,思及这位大将军在战场上的恶名,有几名臣子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而后,很不明显的往后挪动了半步。

然而他们忘记了,坐在最高处的晋安皇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瞬间,晋安皇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斥道:“你们躲什么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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