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政这会儿恢复了理智,智商‘噌‘的拔高,几乎立即明白了幕僚的意思:“先生之意是,之前是本皇子猜错了父皇的打算?”
之前在晋国太子刚入成安时,他原本是想观望观望再做决定,处于既不招惹也不讨好的状态。
可谁知后来父皇竟然就当没这个人,平日也不见他提起晋国太子,仿佛彻底将这个人遗忘了。
于是他便也很快的作出选择——彻底按照盟友的意思行事。
使尽万般计策想让戚长容暴毙他国。
然而,这段日子以来,戚长容深居简出,从未走出兰心府邸半步,他根本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百般无奈下,便只能采取下下策——当人不存在。
不止自己故意冷落了戚长容,还让成安大多数的公子哥们都无视了这位爷。
但很可惜,这种孤立并没能起到太大的效果。
那戚长容仍旧归然不动,稳坐于揽月楼上,笑看世间争斗而不语。
光是这份心性,就足以让燕政心惊胆战。
他很清楚,倘若自己处于戚长容的位置,一定不能做的比她好。
幕僚点头,抬头看了看燕政紧皱的眉头,一时间也有些忧虑:“是啊,如今看来,皇子殿下还是该避一避。”
“避?”
他堂堂的燕国大皇子,何需避开晋国太子?
燕政心下烦躁,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之后只好随意的附和了两声,暂且退后一步,勉强道:“只要她不惹本皇子,在父皇作出决定前,本皇子也亦不会动她。”
听到他的保证,幕僚们纷纷松了口气。
实际上自从听到风声后,在燕政回复之前,他们便商量好了计策,只是一直苦于不知该如何劝解大皇子。
如今大皇子自己能想通,倒也省了他们许多口舌。
在气氛最为轻松时,其中的一个幕僚若有所思的望着兰心府邸的方向,迷眼道:“想必现在,宣旨的太监应该已经到了兰心湖了。”
燕政撇了撇嘴:“到了就到了,有什么值得说的?反倒是三弟一向随心所欲,不喜外人踏入他的领地,要是这一次他敢将人拦在府外,本皇子倒是想看看,父皇会如何处置他。”
幕僚摇了摇头:“三王爷不至于如此愚蠢。”
总归这道圣旨与三王爷府半点关系也没有,是燕皇直接颁布给晋国太子的,三王爷有何立场阻拦?
至多不过面色难看些罢了。
……
果不其然,宣旨太监的车驾先是停在兰心湖外,不敢擅自越雷池一步。
他们现在都还记得上一位擅自闯兰心湖人的下场。
被挑断手筋脚筋,这一辈子只能瘫在床上度日。
未免犯了三王爷的忌讳,他们在原地等了许久,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才见到湖面上有一艘小船姗姗来迟。
站在船头的,是三王爷府的管家。
人称,笑面虎。
此人是先皇留给三王爷的一大杀器,四处逢源,逢人就笑,且敛财手段高超,少有人能开罪得起。
是以,就算三王爷败家能力与日俱增,三王爷府也从未传出过入不敷出的流言。
对于这样的一位狠人,便是宣旨太监也心有戚戚然。
想当初,挑断那人手筋脚筋的主意,便是这位管家爷提出的。
总归是曾经在先皇身边伺候过的人,便是燕皇也要记两分情的。
见此人亲自来,宣旨太监面色一变,连忙上前,率先迎了过去:“呦,今儿怎么是管家爷亲自出来?真是折煞老奴了。”
管家无名,有姓。
他姓燕,是先皇在世时亲自赏赐的国姓。
因平时怕冲撞了贵人,便只唤一声管家爷。
燕管家满面笑容:“听说宫里来人了,这不,我心下很有些奇怪,毕竟此处已荒凉了多年,可又怕底下人不懂事冒犯了宫里的公公,便亲自来走一趟。”
“管家爷言重,能来兰心湖一次是奴的福气,哪里来的冒犯不冒犯。”宣旨太监背上冒出冷汗,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明黄色圣旨。
仿佛这样,便能让他增加底气。
眼前人眼中深藏的惧怕几乎要溢了出来,好在燕管家也不计较,笑意盎然的将人迎上了船:“船上条件简陋,还望公公莫要介怀。”
听了这话,宣旨太监一脸认真的道:“能得管家爷问候,此条件已世间少有了,莫要折煞了老奴。”
按照辈分,估计他还得唤眼前人一声前辈,哪敢这时候拿乔?
他是伺候先皇的。
自己是伺候陛下的。
虽然都是奴才,可地位却天差地别。
听着这明显是奉承的话,燕管家面上的笑容无懈可击,仍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可至于心底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一炷香后,船只停在兰心府邸之外。
原本紧闭的漆红色大门此时向两旁大大敞开,燕管家领着人,慢悠悠地朝揽月楼而去。
很快,宣旨太监就瞧见了传说中的长容太子。
他眨了眨眼,随即尖着嗓子扬声道:“燕皇有旨,晋国太子戚长容接旨——”
戚长容站在揽月楼下,闻言不过淡淡的挑了挑眉头。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一旁,如一棵不倒的青松,任由是谁也撼动不了分毫。
见证,宣旨太监心中早有预料。
回想起出宫前陛下的吩咐,随即也就释然。
因是两国的原因,不好让晋国太子跪着接燕国陛下的旨意。
是以,她想站就站。
宣旨太监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段场面话,直到最后戚长容的耐心快要耗尽时,他才说到了重点。
“因诸事耽搁,延误接风洗尘宴……外表两国友好,朕特在宫中设宴,倾情相邀晋国太子。”
听到这里,戚长容心下明白。
说白了,燕皇就是想借此机会重新摆一场宴席,让所有人都认识认识她。
或者说,关于议和一事,终于要被摆在台面上了。
等宣旨太监终于将一长串的话说完后,颇有些口干舌燥,然而,还要将最后一句话说完:“长容太子,接旨吧——”
戚长容面无异色的接过,而后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那处,侍夏正捧着一盏温茶候着。
见旨意终于宣完,她便捧着茶盏,笑意吟吟地来到宣旨太监面前,柔声道:“劳烦公公来此一遭,这有些热茶,公公可喝些解渴。”
说罢,她便倒出一杯,不紧不慢的递到宣旨太监面前。
宣旨太监心下苦涩。
他不想喝茶,他只想要赏银。
然而旁边还有笑面虎燕管家虎视眈眈的盯着,宣旨太监只觉得笑得牙根疼,却不得不满面感激地接了过来,而后一饮而尽。
随即,他目光落到侍夏的妇人发髻上,忙道:“果然是好茶,小夫人有心了。”
喝完茶后,便是赏银。
仍旧是一个金镯子,只是给了不同的人。
“公公大老远的走一遭,总不好让公公又空手回去……”
说罢,她拿着金镯子便要塞过去。
但令侍夏意外的事,当他拿出金镯子后,眼前的宣旨太监却像看见了什么惊恐的物件,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好几步。
对于这人人喜好的黄白之物,竟是避如蛇蝎。
在侍夏惊诧的注视下,宣旨太监勉强解释道:“老奴是奉陛下之命,宣旨更是份内之事,实在无颜拿长容太子的嗓子,还请太子殿下快快收回去,莫要折煞奴才了。”
侍夏:“……”
真奇怪,她明明能看见他眼底的渴望,但为何还要拒绝?
侍夏转了转眼珠子,到底还是上前两步:“此小小心意算不得什么,公公不必介怀……”
见她还想将东西塞过来,宣旨太监简直欲哭无泪,又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不自觉的看向笑面虎。
这时,看够了戏的燕管家才慢悠悠的站了出来,似笑非笑道:“兰心府邸,不可行贿。”
他的声音很轻,却自带一股压迫感,让人无法反驳。
便是戚长容也立即意识到了这位管家的不同,又见宣旨太监满脸谨慎,自然知道眼前人或许身份特殊。
顿了顿后,戚长容面色如常道:“既然人家执意不收,侍夏,收起来吧。”
侍夏一向以戚长容的命令为先,听到这话,她当然没有意见,从善如流地将手中的金镯子拐了个弯儿,又塞回了自己的袖袋里。
见状,宣旨太监像是逃过一劫,长长的舒了口气,忙对戚长容笑道:“宴约定在三日后,还请太子殿下提前行至。”
“届时使者团也会在席上来,想必很是热闹,还望长容太子殿下着正装,莫要辜负了陛下一片好意。”
说完以后,宣旨太监遥遥地朝戚长容拱手行礼,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抬脚就走,丝毫不敢多加停留。
他真是怕了后面那一尊活阎王。
自从踏上兰心湖后,便要依照兰心湖的规矩形式。
要是一不小心犯了错,别说手筋脚筋了,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想到这儿,宣旨内侍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就像后面有鬼追赶似的。
等人走后,戚长容目光落到燕管家身上,挑眉问道:“孤好似从未见过你,你是?”